沈卓雙手抱頭，嘴角含笑，眉梢相較於少年時代，更為鋒利，也更為深邃，宛若一潭深淵，看不清虛實。

  蘇知鳶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與沈卓故人再相逢時的畫麵，也曾排練過無數遍，再見著他時，該說什麽，該保持什麽樣的姿態。

  等真正到了這一天，蘇知鳶發現自己，明明心裏有著說不完的話，可就是說不出來，最終，也僅僅嘀咕了句，真好。

  “好什麽？”沈卓好奇不已，歪著腦袋詢問近在咫尺，風姿綽約的蘇知鳶。

  蘇知鳶嘿嘿一笑，“我不告訴你。”

  沈卓聳動肩膀，沒再追問，他的性格一直沒變，不太喜歡強求別人，說與不說，完全由他人做主。

  蘇知鳶翹起自己的小腦袋，迎著漫天朝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喜歡和沈卓這樣的相處方式。

  相較於那個道貌岸然，所謂的正人君子寧洋，完全一個天一個地，若不是仰仗著自己的家世，以寧洋的為人，早就樹敵一大片了。

  指不定哪天就被仇家尋上門來，然後沉屍海底了，如果真的這樣了，蘇知鳶肯定第一個鼓掌叫好。

  沒了這個無聊家夥一而再再而三的騷擾，未來的日子肯定好過太多。

  隻是，蘇知鳶不太清楚，以沈卓的性格，為什麽沒有選擇斬草除根？大抵，還是考慮到寧洋的身份，以及背後的寧氏豪門。

  畢竟，寧洋是寧家未來柱石，如果就這麽死在了帝京城，寧家舉全族之力，也會報仇雪恨的。

  老人言，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終歸是有道理的。

  不過，參照蘇知鳶的理解，問題應該不在這裏，何況，外界傳言北天王生殺予奪，全憑個人喜好，真要殺寧洋，也不見得不敢一巴掌拍斷寧洋的腦瓜子。

  “一定是有後手。”蘇知鳶暗自點動腦袋，默默推斷。

  “嘀咕什麽呐？”沈卓打趣，伸手按了按蘇知鳶的小腦袋，不等後者開腔，他道，“我還有點事，咱們有時間再聚？”

  “必須的哦。”蘇知鳶沒有異議，不過也明確表示了，“希望下次再聚，不會距離太遠。”

  “否則……”蘇知鳶在醞釀著，這句話該怎麽說。

  沈卓追問，“否則什麽？”

  “否則……”蘇知鳶頓了頓，最終，還是將心底的話壓了下來，女孩子家家還是矜持點好，撒嬌什麽的不適合她這種臉皮薄的人。

  “路上注意安全。”沈卓交代一句，先一步離開。

  蘇知鳶凝視著沈卓修長且偉岸的背影，原地駐足了許久許久，方才一步一回頭，戀戀不舍而去。

  帝京城還是一貫熱鬧繁華，尤其年關將至，除夕的氛圍最為濃鬱。

  長長的巷道，一位穿著棉衣的孩童，手裏掛著一柄巴掌大小的木槍，有模有樣單手負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湛藍色如墨畫般的天空。

  一位老人雙手攏進袖子，就在不遠處默默盯著孩子，嘴角偶爾上揚，跟著泛起一抹樂嗬嗬的笑容。

  雖然七老八十一大把的年紀，不過精神頭不錯，即便杵在那兒身姿也宛若一杆標槍，明眼人一下子就能判斷出，這估摸著，是個退下來的老兵。

  其實，老人在前不久，作為某位大人物麾下的嫡係親兵，可是在帝京城，狠狠的出名了一把。

  不過，風頭雖然出了，但老人清楚，自己隻不過是各大巨擘存在，暗中博弈的可悲棋子！！！

  萬幸。

  這場博弈之中，老人堅守住了自己的良知，人生末年，能夠死而無憾，於他而言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如今，老人沒什麽太大的心願，就希望，守著自己的孫子，看著他一點一點長大。

  唯一發愁的是，這孩子明年的生日願望，挺難辦到的。

  “爺爺，我帥不帥？”小家夥在陽光下驀然轉身，頗有自己年輕時的風采，老人咧嘴淺笑，目光充滿了欣慰。

  不等老人開腔，小家夥頓失先前的偉岸風姿，轉而渴求般小聲嘀咕道，“爺爺，我想吃糖。”

  原來，一位不認識的小朋友，自身邊擦肩而過，前者手中提著的棉花糖，讓小家夥心裏的饞蟲，蠢蠢欲動了起來。

  “好好好，我去給你買。”本名顧劍的老人，雙手抽離袖子，表示自己速去速回，馬上就來。

  虎頭虎腦的小家夥，蹲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東畫一筆，右畫一處，獨自一人守在這兒，倒是挺省心的。

  不知何時，一道修長的身影，宛若幕布一般，將小家夥遮掩的嚴嚴實實。

  小家夥下意識抬起頭，因為逆著光，隻能盡可能的睜大眼睛，一位五官極其出眾，出眾到小家夥隻能張大嘴巴表示震撼的年輕男人，正衝著自己在笑。

  “哇……”幸好反應及時，否則，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

  來者正是沈卓。

  沈卓跟著蹲在了小家夥跟前，凝望數秒，這才語氣柔和的詢問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叫顧青山？”

  “咦，你怎麽知道？”本名確實為顧青山的小小少年，驚疑不定道。

  沈卓咧嘴，“我怎麽知道？因為，我擅長未仆先知。”

  “你騙人。”顧青山歪著腦袋，瞪了沈卓一眼，旋即覺得這樣不禮貌，畢竟，眼前的大哥哥，並沒有讓自己感受到一絲絲危險的氣息。

  去而複還的顧劍老人，這邊拎著糖堪堪抵達現場，一眼過去，陡然間汗毛倒豎。

  興許是上一次的事件，給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故此，但凡有陌生人靠近自家孫子，他就會異常緊張。

  這一次，同樣不例外。

  顧劍雙手成拳，脊背挺直，兩目鋒銳，似乎下一秒就會跟獵食的猛獸般，狠狠的撲過去。

  隻不過，來不及付諸行動的顧劍，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轉瞬間，虎目蘊淚，不自覺的跪在了沈卓的身後。

  “你倒是識趣？”沈卓背對顧劍，半開玩笑半正經道。

  顧劍耷拉著腦袋，雙唇止不住的顫動，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屬下自知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