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8章 天地正心!
作者:一枝軒      更新:2021-04-21 16:33      字數:7733
  他的笑,還是那樣的具備感染力。

  他流露在眼睛裏的自信,依舊那麽與眾不同!

  隻是,很多年前,在陳四癢眼裏,便是注定天下無敵的存在,怎麽,好端端的變成這幅模樣?

  容顏不老,竟白發蒼蒼!

  陳四癢蠕動嘴唇,如鯁在喉,他先前一次又一次,構思著,若是他們真的再見麵了,自己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但……

  這一刻的陳四癢,居然發現自己,先前哪怕在心裏排練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還是落得個無言以對。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也不知道,沈卓這一句好久不見,自己該答複些什麽,方能顯得體麵一點?

  陳四癢身後,是數以萬計,來自南係的青壯子弟。

  有的二十出頭,正值當打之年,有的三十出頭,依舊龍精虎猛,氣勢不遜色於任何小青年。

  南係與北係,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非必要情況之下,彼此並無交集,屬於不同的兩個總編製。

  但,無論是南係,還是北係,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軍人!

  從眼前這個家夥,真正揚名立萬,並以氣吞萬裏如虎之勢,橫掃關外之時,沈卓便成為了,他們心目中,唯一能代表軍部的存在!

  多少子弟兵,以,和北天王沈卓生於同一個年代,而驕傲?

  以,和北天王沈卓同在軍中任職,而自豪?

  又有多少子弟兵,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聽著他的故事,他的傳奇,他過往經曆過的崢嶸往事?

  太多,太多!

  多到記不清了。

  但是,今年今日,他們身為南係的現役子弟兵,卻要將手中的屠刀,對準這個戰功赫赫,頂天立地的時代英雄!

  都說,各為其主,無關情懷,無關私交,無關個人情感。

  凡是上峰交代了任務,他們隻管完成,不管其他。

  可……

  軍令如山倒,這五個幾乎印在他們骨子裏的軍人信條,在這一刻,竟然產生了些微的鬆動?!

  是信仰在崩潰,還是源自內心深處的畏懼?之於眼前這個人的畏懼和害怕?

  陳四癢和陳霄,站在最前方,並肩而立。

  數以萬計的南係子弟兵,隨時待命。

  從沈卓道出那句‘好久不見’之後,現場便沉入死寂,太安靜了,安靜到一根針落下來,都能清晰聽見。

  安靜到,明明已經壓低到了極致的呼吸聲,還是在這樣的場合,顯得吵鬧,甚至過於聒噪。

  陳四癢目光凝起,站在沈卓對麵,兩人相隔二十米。

  從那年投身北係,他幾乎親眼見證沈卓崛起,也從那個階段清醒的認識到,這個時代,必定會留下沈卓的名字。

  陳四癢清楚,自己這輩子,都別指望追上沈卓的步伐,非但是他,一整個北係的將領,均是心知肚明。

  陳四癢隻想,這輩子,下輩子,都跟在沈卓身邊。

  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徹頭徹尾的佩服過一個人,唯獨沈卓!

  但,偏偏是這個人,給予了自己人生路上,第一道挫折,差點害得他陳四癢無路可走,最終早早的斷送掉軍人生涯。

  這個年輕男兒,讓陳四癢看見了,一個真正軍人,本該有的驕傲模樣,也教會了陳四癢,如何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同樣身體力行,用鮮血與熱汗,捍衛祖國的太平以及完整。

  他教會了自己太多太多的東西,成長路上,沈卓於他的幫助,何止一丁半點?

  陳四癢有時候在想,若是沒有那件事,他的人生,就算完整了?也不至於,背負這麽多年的恨與埋怨?

  更不會,在時年今日,他要與此生最敬佩最崇拜的人刀兵相見,哪怕,沈卓僅僅是一個人?

  如果,沒有……

  該多好?

  嘶嘶!

  寒兵閃耀,沉寂如一灘死水的現場,也不知道誰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秒。

  現場發出無數清脆的聲音。

  有人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捂著兵器的雙手,都開始黏糊,有成片成片的汗漬,從掌心溢出。

  同樣有人東站希望,開始心不在焉。

  後續,其實還有大部隊趕赴現場,但,並未讓這裏,有過任何的改觀。

  似乎,有著一股無形的壓迫,籠罩全場,很強烈很驚駭,以致於,不少人都開始劇烈緊張起來。

  月光落在沈卓俊朗的臉上。

  陳四癢眯起眼,再一次打量著沈卓的眉目。

  因為戴著作戰鋼盔,陳四癢可以肯定自己的表情變化,很難被沈卓捕捉的到,但……

  “不準備和我說些什麽?”沈卓笑笑,這是他第二次主動開腔,嚐試著和這位早年的老部下,談談天敘敘舊。

  陳霄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陳四癢,後者依舊緊咬牙關,沉默不語,看樣子,短時間心態很難平複。

  最終,還是陳霄補了一句,語氣不卑不亢,“北天王名垂山河,陳某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

  “敢以一人之力,夜間深入我大軍營帳,普世間,應該沒有第二個人,擁有如此氣魄和膽識。”

  沈卓點頭,於陳霄的讚譽,照單全收。

  陳霄深蹙眉,隨之咧嘴淺笑,這樣的讚譽與沈卓的絕世戰功相比,不足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對方不需要自謙。

  隨著陳霄的沉默,現場氣氛,竟然略顯沉悶與尷尬。

  沈卓無奈,要打要殺還是說談一談,總得有個明確態度吧?現在跟個悶油瓶似的,管什麽用?

  “以前的你,雖然話少,但不至於這樣,至少在某些問題上,能一口氣洋洋灑灑上千言。”

  沈卓感慨,時光能潛移默化,偷偷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了,陳四癢今時今日的言行舉止,他倒是能理解。

  “王爺隻身前來,真不怕,我南係的兵,動手?”這句話是陳霄說的,為避免唐突,他放緩的語氣,以免顯得過於針鋒相對。

  沈卓沒有答複。

  反倒是陳四癢突兀的,歎了一口氣。

  陳霄深表不解,他疑惑的轉過頭來,靜靜的於月光下注視著,這位與自己共事不少日子的同僚。

  隻身前來又如何?

  獨自麵對數十萬大軍,又能如何?

  陳霄這句話,讓陳四癢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二十米之外的這位年輕人,曾以一己之力橫推十萬大軍,殺進了敵軍大本營,並手撕敵軍主將。

  那是陳四癢,第一次認識到,巔峰武力值的存在,究竟有多恐怖!

  也第一次認識到,沈卓究竟有多驚世駭俗!!!

  在陳四癢眼裏,這是個渾身是膽的絕代強者,普天之下,沒有他去不得的地方,同樣,不存在他不敢去的地方。

  現如今的沈卓,可能武力值有所下降,甚至不及當年的十分之一,但,他的膽魄,從未少過。

  陳四癢並不覺得,自己手裏的十萬大軍,能夠輕輕鬆鬆的留得住沈卓,可,陳四癢更不希望,雙方真的刀兵相見!

  於情於理,陳四癢都下不了手!

  今年今日,他站在這裏,是為了尋找一份答案,尋找一份,能夠了解他多年心結的答案。

  哪怕,這個答案,陳四癢心裏已經猜測到了七七八八,可是,基於執念,陳四癢還是希望,沈卓親口說出來。

  哢哧!

  又是一陣細微的,突如其來的響動,這讓剛準備開腔的陳四癢,就這麽突兀的,無奈的被打斷了話茬。

  話,堵在喉嚨,最終一個字都未曾透露。

  陳四癢繼續注視著沈卓的眼神,包括一舉一動,後者,眼中含笑,哪怕今時今日,大局勢於他並不友善!

  大概,這就是沈卓。

  即便這天下,容不得我,但我沈卓,依舊敢風華絕代,獨領風騷!

  陳霄等不了太久時間,也怕遲則生變,於他而言,現在可能是最好的時機,也是唯一的機會,“陳將,別耽誤事。”

  “這趟你我的任務目標,可就活生生站在眼前!”

  言外之意,希望陳四癢在這個節骨眼上,千萬別犯渾,該當機立斷的時候,萬萬不得延誤。

  瞬息萬變這東西,於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軍人而言,最能感同身受。

  然而……

  陳四癢依然沉默,從頭至尾竟然始終一言不發,他覆蓋在鋼盔下的眼睛,表情,從陳霄的餘光看過去,其實很模糊。

  陳霄不清楚陳四癢在想什麽,也不清楚,接下來,該如何輔導陳四癢。

  許久。

  陳四癢還是開腔了,語氣很慢,像是積壓了很多年的話,終於在這一刻,脫口而出,故此舍不得很快的講完。

  “不管怎麽說,你對我這一生,影響重大。”

  “你讓我知道了,如何做一個真正的軍人,也明白了,一個軍人該有的操守和原則。”

  陳四癢一步跨出,呼吸漸漸加粗,雙手腕部青筋暴跳,看得出,此刻他的情緒非常緊張,亢奮。

  陳霄愣了愣,想要阻止,最終還是放棄了。

  “拋開個人恩怨,我沒辦法,對一個於國於家均是問心無愧的人,下手。”

  陳四癢在想,如何解釋自己眼角濕潤的問題,畢竟,這會兒除開頭頂的柔和月光,並沒有大風。

  總不能說,是風大眯花了自己的眼?

  “我能走到這一步,你……”

  陳四癢耷拉下腦袋,沉默良久,他道,“如果需要,請拿去!”

  沈卓無奈淺笑,越正值的人,相反,會在某些特定階段,表現的越發可愛,比如,陳四癢!

  幾乎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乃至毫無心理準備的前提之下,看到了此生,最為驚愕的畫麵。

  陳四癢雙手迅速動作,然後……

  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這個在南係擁有絕對威望的青壯年,這個見到楚天南,依舊能保持不卑不亢,不諂媚,不迎合,有原則的正值軍人。

  突兀的。

  堂堂正正的。

  單膝跪地!

  隨之雙手高高的,畢恭畢敬的托起自己的鋼盔,最後,似乎用盡了生命中所有的力氣,“將|軍!”

  陳霄猛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他先前做了無所次的構想,但從未想過,陳四癢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樣的決定,匪夷所思,難以想象!

  沈卓歎了一口氣,無聲歎氣。

  陳四癢的跪禮,傳承自北係,這麽多年,他竟然還記得,竟然還沒有忘記,可能真的融入進了血液,這輩子都忘不了,丟不掉。

  而這一生,陳四癢第一次心悅誠服跪拜的人,是他沈卓,是他這位貨真價實的大雪域之王。

  這一次,依舊是他沈卓。

  陳四癢頭頂明月,單拳杵地,餘下一隻手,托起自己的鋼盔,一聲將|軍,於此時此刻,勝過千言萬語。

  陳霄茫然轉過,身後響起的聲音,如一片潮水滾滾而至,再也阻止不了,聲勢之浩大無法用言語去描述,畫麵之蕩氣回腸,同樣無法言述。

  “將|軍!”

  這是,第一排將門袍澤,開始嘩啦啦跪倒一片。

  “將|軍!”

  隨後,這樣的畫麵,如秋風撫過麥草,一茬又一茬的跪倒在地,沒有一個人例外,沒有一個人猶豫。

  相較於北瞾天王,將|軍這個稱謂,更能讓他們,深深的感受到一股親切!

  陳霄茫然四顧,最終,這位來自楚天南心腹的年輕將才,與陳四癢並肩而跪,此時,唯有沈卓一人,隻身而立。

  不遠處。

  一對青年夫妻,正默不作聲的,站在無人發現,卻視野極佳的角落裏,靜靜的觀看著這一幕。

  許久,夏冬蘭懸起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董漢山下意識抓緊夏冬蘭的右手,笑了笑,“看見沒?”

  “看到了。”夏冬蘭點頭。

  不戰而屈人之兵?

  其實,這樣的解釋,並不嚴謹,公道自在人心,可能更為貼切。

  此時的沈卓,視線垂落,靜靜凝視著,跪在眼前一言不發的陳四癢,“你我之間可是存在過節,何況,現如今的你,並不屬於我的部眾。”

  陳四癢依舊單膝跪地,不肯吱聲。

  沒有沈卓的提醒和同意,這位手握數十萬南係大軍的年輕將才,竟然沒有主動起身的打算。

  許久,沈卓的嘴角噙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月光如水,比大雪域的大,也比那邊更圓,更柔和。

  隻不過,他還是很懷念,當初在大雪域時的歲月,唯一無奈的在於,不曉得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去看看?

  “有機會,就去看看。”沈卓轉過身,目光落於湖麵,小聲感慨。

  這句話,無異於讓陳四癢重獲新生,他懂沈卓這句話的意思,也明白,沈卓這句話的背後,究竟在暗示什麽。

  陳四癢緩緩的活動五指,並長長吐出一口氣,眉角更是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這麽多年,像是壓在心頭的那塊沉甸甸的大石頭,終於能夠落了下來,比想象中平淡,卻讓陳四癢倍感輕鬆。

  刻骨銘心多年,耿耿於懷多年,與其說是恨沈卓,又或者埋怨沈卓,不如說是,不甘心,不服氣。

  到頭來,還是希望做出一番成就,讓沈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但陳四癢更看重的是,得到沈卓的親自認可。

  那一年。

  沈卓將他驅逐北係,同時,明確表態,有他沈卓在一天,大雪域永遠不歡迎陳四癢這樣不堪重用之輩。

  如今,他讓自己,有時間回去看看,看看那個夢開始地方,看看昔日裏的同僚,看看自己曾經駐足過的索橋,看看,那裏的風月!!!

  “多,多謝將,將|軍。”陳四癢語氣激動道。

  沈卓突兀的仰起頭,哈哈大笑,人間月。

  共白首。

  他的臉上不曾有歲月的痕跡,也不曾被歲月磨去銳氣,鋒芒,依舊意氣風發,依舊風華絕代。

  竟,白了頭。

  可悲可笑也可歎!

  陳四癢於心不忍的抬起頭,然後看著眼前的沈卓,有那麽一刻,竟然深切的感受到,錐心之痛。

  有生之年,陳四癢想過沈卓霸業登頂,想過沈卓青史留名,同樣想過這個人,注定要在這個時代,留下諸多痕跡,供由後世人膜拜,敬仰。

  但是,從未想過,他三十未滿,與日月共白首!

  “將……”陳四癢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沈卓打斷。

  沈卓揮揮手,站在遠處的董漢山與夏冬蘭,逐步靠近,“需要你幫個忙,送他們去北域。”

  陳四癢點頭,“明白。”

  相較於氣勢充沛的陳四癢,董漢山氣質內斂,看不到什麽出眾之處,但能夠讓沈卓青睞,本就非凡。

  其實,陳四癢聽過董漢山這個名字,也知道,董漢山和沈卓,是昔日裏的結拜兄弟,隻不過他們還是頭一回碰麵。

  “你好。”陳四癢終於起身,與董漢山主動打招呼。

  董漢山點頭,伸手,動作一氣嗬成,“你好。”

  兩個性格差不多,都話很少的男人,並未過多寒暄,隻是各自點點頭,打了聲招呼,算作認識。

  這一年的陳四癢,並不清楚,董漢山的出現,於北係意味著什麽,於大局勢又意味著什麽。

  哪怕外界,之於現在的董漢山,並不陌生。

  但,北係先後走出兩個決定時代局勢的人物,足以看出,占據一席之地的董漢山,究竟有多恐怖。

  隻是,他的頭上,一直頂著個沈卓,掩蓋了他不少鋒芒。

  可,這並不能忽略,董漢山也在曆史浪潮中,留下了不可磨滅,乃至濃墨重彩的一筆!!!

  此時此刻的陳四癢,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和沈卓說。

  但這個年輕男人,全程少言寡語,與董漢山的交代,也少之又少,中途,卻是時不時抬頭看向北邊。

  那裏,是大雪域所在的方向,是陳四癢曾經夢最開始的地方,又何嚐不是沈卓,夢開始的地方。

  今夜,就在這一刻,這一秒。

  無論是陳四癢,還是董漢山,又或者陳霄,以及身後的無數將門兒郎,均是心知肚明。

  但凡沈卓點點頭,但凡他這位北天王,願意一腳跨出,他就能隨著董漢山,一起回到大雪域。

  遠離朝堂紛爭,遠離人世間的爾虞我詐,重回北係,重新於那裏,做高高在上,繼續隻手遮天無所不能的雪域王。

  沈姓王旗,依舊高高飄蕩在雪域之巔。

  此刻,陳四癢攔截之勢,已經徹底崩盤,這等於說,沒人能左右,乃至阻止他沈卓,離開鄧州,火速趕回大雪域。

  但……

  一次又一次,隻是回顧。

  可能在懷戀自己,這些年經曆過的戎馬生涯,可能在思索著,如果回去了,是不是比現在更好?

  也可能,真的不願意再回去了。

  “保重。”最終,沈卓雙手拱拳,朝向董漢山,從頭至尾隻有這一聲保重,飽含真情,也有著無數的騏驥。

  畢竟,董漢山這一步邁出,等於沈卓徹底放權了,從今往後,北係如何發展,旗下袍澤過的怎麽樣,全憑這位昔日裏的二哥了!!!

  董漢山欲言又止,陳四癢也蠢蠢欲動。

  沈卓豈會不知?

  他搖搖頭,笑容坦蕩,“我想於這人間,繼續走走,難得空閑下來,希望自己的足跡,能在更多的地方留下。”

  董漢山了解,也深深知道沈卓說一不二的性格,話已至此,除了繼續耽擱時間,沒有任何的意義。

  “那……,你也保重。”董漢山拱拳,與沈卓告別。

  沈卓點頭。

  月色籠罩中,潮頭波濤怒卷。

  遠去的郵輪,在汽笛聲裏,徹底化為一個點,直到,消失不見。

  “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天的決斷,可能會葬送自己的前途。”許久,沈卓呢喃自語,像是說給自己聽,其實陳四癢一字不差,落入耳中。

  陳四癢幾乎沒有猶豫,語氣豪爽也硬朗,他道,“那隻能懇求王爺,勉為其難重新答應四癢,榮歸北係?”

  “那本王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沈卓揉揉自己俊朗的臉蛋,半正經半開玩笑道,“我可不喜歡,做這種事。”

  榮歸?

  沈卓感慨,現如今的陳四癢,確實有了更高的成就,更好的發展。

  算得上一種榮歸。

  若是繼續留在北係,他的才能,卓越眼界,以及軍事布局,將會因為北域的特殊環境,全麵受限。

  都說好鋼用在刀刃上。

  陳四癢無可厚非,是一塊貨真價實,大有可為,沒有任何瑕疵的好鋼。

  但,北疆卻不是讓陳四癢,最大限度發揮潛力和才能的利刃!!!

  “楚天南不好忽悠。”沈卓搖搖頭,意在提醒陳四癢,當務之急,應該考慮如何應付楚天南。

  他沈卓畢竟不是南係的主子,管不著楚天南,也幫不上陳四癢。

  陳四癢倒是輕鬆,“我會處理妥當。”

  談何輕鬆?

  這可不是一件小任務沒辦理好,而是放走了甕中之鱉沈卓,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陳四癢親手放走……

  這事若傳開了,楚天南不找他麻煩,那些想要沈卓死的權貴們,鐵了心也要扒掉他一層皮。

  陳四癢收斂心態,正準備繼續開口,沈卓已經轉身離開了。

  “將……”陳四癢呼喊。

  沈卓背對著他,擺擺手,語氣一如既往的灑脫,坦蕩,“沒什麽事了,有機會,再見麵,如果沒機會的話……”

  陳四癢原地駐足,目光注視著沈卓越走越遠,逐漸化為一個微不可見的點。

  陳霄全程觀望,後麵都沒怎麽開腔,像一個不會說話的工具人,跟在陳四癢身後,不聞不問。

  許久。

  陳四癢還是站在原地,陳霄陪同,與之並肩而立。

  最終,由陳霄主動開腔了,“你這麽做,真不怕前途葬送的一幹二淨?”

  陳四癢沒吱聲,隻是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有那麽點不屑,也有那麽點開懷,並不存在,大禍臨頭的跡象。

  陳霄伸手按了按陳四癢的肩膀,語氣感慨,“謝謝你。”

  “嗯?”這句話,倒是讓陳四癢一頭霧水。

  “如果沒有你,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總得來說算是沾了你的光。”陳霄眼神示意了下,沈卓離開的方向。

  “你幫我完成了願望。”陳霄淺笑,娓娓道來,“這一生,我最敬佩的人,是他,最想見的人,同樣是他,如願以償!”

  陳四癢長出一口氣,笑容璀璨。

  陳霄當著陳四癢的麵,拿出一封信,交道陳四癢跟前,“這是老前輩,私下委托給我的。”

  陳霄口裏的老前輩,正是前任南係之主,楚天南曾經的頂頭上司,也是一手提攜起陳四癢的老師。

  陳四癢欲言又止。

  陳霄笑,反問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明明是楚天南的心腹,為何,私下接受老前輩的指派?”

  陳四癢垂著腦袋,默默打開信封,裏麵夾著兩封信,一張新的,一張舊的。

  舊的大概珍藏了很多年,已經泛黃,字跡倒是清晰。

  這是一封引薦信,於某年某日,沈卓以北係主|將的身份,懇求前南係之主賣一個麵子,收下陳四癢,麒麟之才,不得浪費!!!

  同時也提到了,為什麽以這樣的方式放走陳四癢,讓南係白白撿了個便宜……

  陳四癢茫然抬頭。

  一輩子鐵骨錚錚的男人,竟然雙目蘊血,在他印象裏,沈卓一輩子不談求這個字,更不屑於,為了誰誰誰,去懇求別人!!!

  “我輩軍人,聽封於令,但也要講良心的……”陳霄呢喃自語,拍了拍陳四癢的肩膀,以作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