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9章 壯士出山,將出關!
作者:一枝軒      更新:2021-04-21 16:33      字數:9982
  神垂死!

  這個世間,大抵沒有第二個詞,具備這樣的衝擊力!

  天下震怖!

  舉國之內一片嘩然。

  也隻有真正到了這一刻,那些,站在眾生之上,自以為位高權重的人,終於能靜下心來看清一些東西。

  一個人的存在的意義,究竟有多大?

  一個人於這個天地,於這個民族的凝聚力,究竟有多大?

  同理,唯有在他垂死的那一刻,方能展現的淋漓盡致!

  韓忠站在沈卓巨大的人間像前,目睹了一批又一批,前來獻花,用以祝福,敬拜沈卓的路人。

  有七八歲的小小少年,戴著顯鮮豔的紅領巾,滿臉朝氣蓬勃。

  有打扮普通的年輕人,正值熱血方剛之年,腦袋朝上,目光裏依稀可見敬仰和敬佩,全程腰杆挺直,一言不發。

  韓忠很好奇,但也不忍心打擾。

  興許,這些年輕人,情感深處也在渴望著,有朝一日,如沈卓如北係袍澤,如那些可愛的熱血的將門兒郎一般,上陣殺敵!

  也有六七十歲,上了年紀腿腳早已不便的老人,杵著拐杖,站在沈卓的人間像前,一言不發。

  從沈卓垂死的消息開始。

  偌大的帝京,像是迎來了一場規模不小的盛世,前來祝福的人,越來越多,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頭。

  哪怕中途下雨。

  綿延不絕的大雨,攜帶著淒冷的寒風。

  依舊沒有攔住這些人的步伐。

  他們在雨中,在風中,漫步,前行。

  韓忠一次又一次目睹,形形色色的人,來自不同的地方,於人間像前的鮮花,不知何時已經堆滿。

  “聽聞,這兩天的帝京,還有更多人趕來?”韓忠呢喃自語,身後麵無表情舉傘的助理,並未吱聲。

  一位獨臂老者,引起韓忠的注意。

  約莫七八十歲年紀的耄耋老人,雖然少了一隻臂膀,但眼睛,流淌在骨子裏的精氣神,一點不遜色於普通人。

  終歸是歲月,侵蝕了太多的東西。

  老人走了一會兒,開始喘粗氣,身後應該是家人的陪同者,想要攙扶,不過被老人氣呼呼的一把推開。

  大雨茫茫。

  韓忠收斂起自己的神態,他親眼目睹著老人,站在沈卓的人間像前,畢恭畢敬,端端正正的比了一道軍禮!

  第一眼。

  韓忠就猜到,這可能是一位軍人,那股精神氣做不得假,也唯有軍人,才有那股氣吞山河萬裏如虎的氣勢。

  雨水沾濕了他的衣服,穿梭其中的風,也帶著刺骨的涼意。

  老人竟紋絲不動!!!

  因為風聲太大,韓忠沒具體聽完整老人,嘴裏念叨的話,隻是依稀聽著什麽,別死,千萬別死!

  “老人家,今年貴庚?”韓忠忍不住疑惑,還是挪步靠近過去。

  獨臂老者中氣十足道,“八十六哩。”

  八十六。

  這已經是大眾認知裏的高壽。

  韓忠道了句祝您老福如東海,隨之,兩個一大把年紀的人,站在風雨中,一起望著這座人間像。

  老人很健談,神采飛揚,唾沫四濺,若是給他一壺老酒,估計能跟你吹噓個三天三夜,中途都不待歇息的。

  談吐方麵有時候粗魯,有時候一本正經,有時候,也帶著濃重的家鄉口音,好在韓忠半聽半猜,並不影響雙方的交流。

  早期參軍入伍時,其實還沒沈卓這一號人物,嚴格來說,沈卓還沒出生,最多算個空氣。

  退役好多年之後,老人方才得知,大雪域那邊出了個沈卓,能打善打,同樣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一幫子退役許多年的老兵,有事沒事就聚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承然,也會對著關外局勢一陣指點江山。

  “那年,大家隻知道沈卓,卻不清楚,沈卓存在的意義。”

  老人嘀咕,還不好意思的自嘲道,當初,自己非常不看好這沈卓,能打算個屁,關外能打的名將太多太多了。

  為將者,十有八九都能打,否則也走不到這一步了。

  徹底改變老人對沈卓認知的?

  具體哪一年,老人已經記不清了,畢竟歲數大了,記憶方麵多多少少在退化著。

  隻是,有些東西說來奇怪,就像刻在了骨子裏,怕是躺著進棺材的那一天,也不會忘記的。

  “關外打了太多年的仗,常年征戰,雙方就差一口氣,始終咬不死對方。”

  “後來,也不知道誰提及的,準備兩方和談,劃草原而治,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老人時年今日,每次說到,依舊還是氣憤難平的模樣。

  而且,按照那個階段的局勢,雙方竟然都有這個意願?!

  好家夥,關外打了那多年,中途陸陸續續死了那麽多年輕的兄弟,流盡了那麽多的血,最後,就圖個和談?

  若是真這麽決定了,那豈不是白白死了那麽多的兄弟?

  韓忠這會兒,已經知道老人說的具體是哪件事,些許感慨,些許感恩,更多的是無以言表。

  那次。

  不少高層的意願,是可以嚐試著談談。

  最終,不了了之,說的好聽點,是不了了之,其實是被某人一句話徹底刺激到了。

  “我輩軍人,寧肯站著死,躺著回,從來沒有和談的道理!”

  老家夥笑了笑,他這輩子從未見過沈卓,也知道,這一生,都沒機會親眼見見現如今的北天王沈卓。

  但,真的從那一天開始。

  老人方才看到,一個真正的,鐵骨錚錚,有抱負有誌氣有魄力的頂天立地的軍人,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是啊。

  我輩軍人,生死都能置於不顧,憑什麽和談?

  沙場征戰勝敗乃兵家常事,可以輸可以慘勝,重整河山再打便是,但垂下了腰,就一輩子抬不起來咯。

  自那之後,國內士氣暴漲,年輕的入伍男兒,一夜飆升數十倍。

  一個民族的自強不息,一個民族的自信和信仰,大概,從那一刻,真正的被覺醒!

  “他在與在,是兩種意義。”老人攤開五指,摸了摸沈卓的人間像,嘴裏呢喃了句,王爺!

  韓忠雙手負後,默默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謝謝你。”韓忠突然向老人答謝,並語氣認真道,“解答了我,這麽多天,心中的疑惑!!!”

  煙雨茫茫。

  韓忠離開時,老人還在人間像前駐足觀望,嘴裏依舊還在呢喃自語,似乎碎碎念念叨咕著什麽。

  一如他所說,這輩子雖然沒見到沈卓本尊。

  也沒機會和他私下聊一聊,但是,能千裏迢迢來到帝京,來到人間像前,就當是見著王爺了。

  老人今年,八十有六。

  這趟是如願之行,頭一遭,也注定了是最後一次。

  指不定在路途,也指不定回家沒多久,就雙眼一閉,正式的落葉歸根了。

  人,都講究落葉歸根,算是一種情懷,一種渴望,也是一筆歸宿。

  這位與韓忠有過短暫交流的老人是這樣,韓忠同樣想過,有朝一日自己離世了,埋在家鄉肯定最好。

  沈卓,同樣不例外。

  雖然自幼出身於國都帝京,也在那裏,渡過了自己的童年階段,與他流著相同血脈的宗親們,均生活在帝京。

  但是,在他的認知裏,杭城才是自己真正的家,自己的根。

  這個地方,有自己唯一的親人,姑姑沈菀,也有少年時代認識的,心心念念的姑娘納蘭素容。

  他在這裏成長,在這裏慢慢懂事,也在這裏渡過自己的高中時代。

  太多太多的美好,太多太多的記憶,悉數留在了杭城。

  不久之前,他很想私下告知阿刁,若是自己出了意外,或者突然某一天醒不來了,記得將自己火化,骨灰裝成三分。

  一份送到北域。

  一份和素容埋葬在一起。

  餘下的一份,記得撒進西子湖畔。

  隻是,這樣的交代,於阿刁個人而言,實在太殘忍,沈卓左思右想,還是放棄了,改為遺書的方式,興許更好點。

  以免,給阿刁造成太強的心理衝擊。

  這丫頭,尋常階段嘴上不喜歡說話,言行舉止也表現的冷冰冰的,但之於自己,是真的在乎,非常在乎。

  有朝一日,自己若真的走了,哭的最最傷心,難過的,一定會是阿刁!!!

  這不……

  昨夜偶感不適,故此沒怎麽休息的沈卓,還沒病到神誌不清的階段,這丫頭,就趴在自己跟前,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哭喪似的。”沈卓真受不了,身邊有這等聒噪的聲音,於是敲了敲阿刁的小腦袋,笑罵道。

  阿刁一把擦幹眼角的淚花,表情呈現數秒鍾的麻木和呆滯。

  最後,沈卓親眼目睹到,這丫頭銀牙一咬,衝自己的胳膊奔了過來。

  沈卓來不及反應,隻能咿呀咿呀喊疼,阿刁哼哼唧唧還不作罷,沈卓唯有求饒。

  一排細小牙印,在自己的胳膊上,清晰可見,幸好力度不重,這丫頭還算留情麵,沒下死手。

  沈卓無可奈何,“你還真咬?”

  “哼。”阿刁背過手,抹幹淨嘴巴,隨口嘀咕了句,“臭。”

  沈卓,“……”

  你自己奔上來咬,還反過來說,他的胳膊臭烘烘的?

  “確實,昨晚沒洗澡。”沈卓眨巴眼睛,陰陽怪氣道。

  阿刁故作作嘔,若不是考慮到沈卓的身體,她真的很想,在沈卓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一把。

  “先記著!”

  雖說,沈卓一夜之間白了頭發,突兀又毫無征兆,同時讓眾人的心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衝擊。

  好在人暫時無礙,沒什麽比活著更重要了。

  沈卓伸著自己的懶腰,笑問董漢山,“肚子有點餓了。”

  “有早餐,有的。”董漢山連忙點頭,示意沈卓趕緊洗漱,否則,一會兒米粥就涼透了。

  院中。

  董雲雷一家三口,還沒有從驚魂未定中走出來。

  不管怎麽說,董漢山是董雲雷看著長大的,打小老實人,屬於那種願打願罵,逆來順受的性格。

  哪裏做過什麽,敢對長輩不敬的舉動?

  剛才那一幕,可真嚇壞了董雲雷,瞅著模樣,董漢山似乎要硬生生的掐死自家兒子,中途更是對自己大吼大叫。

  這會兒,董子健脖子上的,五道顯目的青紫色的手指痕跡,還沒消失幹淨。

  “爸。”董子健撅嘴,臉上的委屈,讓董雲雷看著一陣心疼。

  這可是自己唯一的心肝寶貝,身子金貴著呐,什麽時候,受過這等委屈?

  如若,董漢山剛才的衝動舉措,給自家孩子造成了什麽不好的心理影響,那就得不償失了。

  越想,董雲雷就越是憤怒,雙手都忍不住緊緊的攥在了一起。

  董漢山咋就突然之間,變成這幅模樣了?

  這邊董漢山經曆剛才的倉促,無措,現階段總算緩和了過來,臉色也沒剛才凶神惡煞,猙獰扭曲。

  與此同時,董漢山連續叫了三遍不止的沈卓,也跟著走出臥室。

  第一眼過去,董雲雷愣了愣,昨天還好端端的,怎麽一夜就白了腦袋?而且看膚色,確確實實很差,像經曆了一場大劫。

  但也僅僅是詫異,除此之外,並無任何多餘的情感,憐憫痛惜這些更談不上。

  董雲雷一貫不是什麽,喜歡關心陌生人的性格。

  反而是,因為這個家夥的耽誤,導致自己兒子董子健白白吃了個大虧的事情,讓他記在了心上!

  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竟然衝著家裏親戚動粗?

  這董漢山,怕是越活越回去,怎麽事事拎不清?親戚和朋友,誰更重要,自己心裏不清楚?

  “哼,咳咳。”那邊董漢山,全程親力親為招待沈卓吃早餐,似乎忘記了,站在院子裏的他一家三口?

  董雲雷沒好氣的咳嗽兩聲,力度很重,意在提醒董漢山。

  夏冬蘭偷偷拽了拽董漢山的袖子。

  董漢山揣著明白裝糊塗,任由董雲雷一家三口,站在院子裏來回踱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咳咳。”董雲雷雙手負後,拉著個臉,再次重重哼了一聲。

  沈卓看了兩眼董漢山,董漢山道,“跟你沒關係。”

  畢竟是親戚,董漢山選擇冷落而不是其他方式,已經算最大程度,保護這一家子自恃清高的三口了。

  否則。

  以沈卓身邊這位阿刁姑娘的暴脾氣,親耳聽見董雲雷,膽敢嗬斥沈卓是短命鬼?天打雷劈?活該?

  隻怕,這會兒已經躺在地上,徹底沒有氣息了。

  當然,這也是董漢山最後一次,念在親戚的份上,選擇網開一麵!!!

  無奈董雲雷並沒有這個覺悟,反而越看董漢山當親爹一樣照顧著沈卓,心裏越是不痛快,不舒坦。

  雖說,他董雲雷和沈卓,同時在董漢山家裏做客,沈卓也是先一步,來到董家。

  但,自己的輩分和地位擺在那兒。

  他董漢山縱然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和解釋,也橫豎逃不過,乖乖的畢恭畢敬的喊自己一聲三叔。

  不老老實實,好好的招待自家親三叔,這會兒,在一個外人跟前點頭哈腰,關鍵還當著他董雲雷的麵?

  這是在打他的老臉?

  “丟人現眼,真是丟人現眼。”

  “我老董家,怎麽出了這麽個不肖子孫?哎!”

  董雲雷在院子裏來回踱步,一邊嘀咕一邊使勁的搖晃著腦袋。

  這一兩秒的功夫,都開始指責,董漢山是個不肖子孫,給他老董家丟大臉。

  隻怕,董漢山再不搭理他,這位董雲雷先生,要給董漢山逐出族譜了!!!

  “等會臥室,給我收拾幹淨,昨天睡前什麽樣,就給我還原。”董漢山總算回了董雲雷一句,董雲雷喜上眉梢,這小子,還是畏懼自己三叔的身份。

  雙手一搓,剛要一本正經的教育教育董漢山兩句,然後順坡下驢,念叨著自己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姑且饒了你一次。

  今天這事,就算徹底過去了,他董雲雷畢竟也不是什麽小肚雞腸的人。

  隻不過……

  前腳邁出,董雲雷突然愣在原地,使喚自己收拾屋子?還刻意提醒,昨天什麽樣,就恢複什麽樣?

  幾個意思?

  這是趕他們一家三口滾蛋?

  “聽不明白?”董漢山猜到董雲雷這老臉,一貫很厚,為人也不知道什麽禮儀廉恥,修養禮貌更是樣樣不行。

  他咬著牙關,一字一句,清晰直白的重複道,“我讓你滾,現在就給老子麻溜的滾,聽明白了?”

  董雲雷,“……”

  一瞬之間。

  董雲雷的臉色徹底陰沉下去,這董漢山,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他這種好麵的人,哪裏受得了,這等委屈?

  “你,你有能耐……”董雲雷哆嗦著右手,點指董漢山。

  最終還是夏冬蘭看不下去了,畢竟是親戚,以往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真撕破臉,也確實影響不好。

  不過,她也沒敢逆著董漢山的意思,繼續留董雲雷一家三口過夜,隻是提醒道,要不吃完早餐再收拾。

  董漢山態度鬆緩,沒再強行要求董雲雷一家三口,快點滾蛋。

  “這個地方,臭烘烘的,睡都睡不好,你以為我稀罕?哼。”董雲雷還沒吱聲,董子健埋怨起來了。

  常言道。

  人都是好麵,講骨氣的。

  董漢山都趕人趕到這個地步,哪裏還能呆的下去?

  董雲雷把心一橫,丟了句,董漢山,你別後悔,以後我家子建出息了,你想巴結都巴結不上!!!

  “我還真不會後悔。”董漢山揮手,示意董雲雷快點滾蛋。

  一家三口故意加重步伐,從董漢山身邊擦肩而過,然後果斷收拾衣物,隨身用品,一氣嗬成。

  董漢山全程置之不理,權當眼前沒有這號人。

  臨走之前,不足二十歲的董子健,冷冰冰丟了句,“小時候我就瞧不起你,現在依舊瞧不起你。”

  “再過兩年,我注定是你這輩子,都高攀不起的人,董漢山,你錯失了這輩子,唯一有可以巴結我的機會,哼。”

  人小誌氣不小?

  堪堪低頭,正在小聲喝粥的沈卓,差點沒被董子健這句話嗆到。

  古人言,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哪怕急不可耐的想要表現自己,展示自己,也必須建立在,自己確實有本事的基礎上。

  否則,空口說大話,隻會令人啼笑皆非!!!

  沒有了董雲雷這一家子,在耳邊喋喋不休,院子裏瞬間清淨了不少,哪怕是呼吸都跟著順暢了。

  董漢山等沈卓吃完,先是通知了一下自己的老丈人,抓緊時間過來看看。

  然後,示意夏冬蘭去菜市場,多買點大補的葷菜回來。

  他一個人,則去了趟漢山飯館!

  昨夜與夏冬蘭一場暢談,董漢山雖然沒有和自己妻子,直說自己最終的打算和決斷。

  但,董漢山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而自家妻子,也注定了,不管自己去哪,未來身在何方,都會毫無怨言的跟著!

  於這點,董漢山萬分感謝,也慶幸有夏冬蘭這麽個恩愛的妻子!!!

  這段時間,因為陸陸續續出現不少麻煩,加之,不久之後,他就不在鄧州生活了,這唯一有點念想的地方,得找人接手。

  總不能莫名其妙的離開,什麽都不管不顧,也不安排好。

  今天,他之所以來漢山飯館,一方麵是想和張武等一眾發小,好好聊聊,一方麵,也想問問張武的意思。

  張武算是自己,在鄧州,從小長大相處的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會兒念書不行,為人反而很意氣,退役回來之後幫了自己不少的忙,於這點,董漢山一直記在心裏。

  這些年,朋友兩人彼此接濟,日常照料,家境也懸殊不大。

  剛邁步進門。

  飯館裏立馬傳來一陣激烈交談的聲音,嘻嘻哈哈的,一派熱鬧的跡象。

  張武單手撐在櫃台上,與三米開外的一眾好友,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腔,嘴裏還在嗑瓜子。

  “哎呦,咱哥來了?”畢竟在櫃台位置,視野最好。

  張武瞧見幾天不見的董漢山,臉上立馬泛起一絲喜色。

  周邊閑聊的好友,有一個算一個,均是起身歡呼起來。

  飯館的生意一直如此,隔三差五過來聊天的鄰居,朋友,總會聚在一起熱鬧熱鬧,吃飯的人則不多。

  久而久之。

  董漢山反而非常喜歡,這種有事沒事在一起閑聊的小時光,然後到點關門,去菜市場買菜,最終沿著路,回家做晚飯!

  “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張武捧著一把瓜子,用自己的胳膊撞了撞董漢山。

  董漢山笑,“閑著無聊,來看看。”

  “聽意思,難不成怕我給你生意做黃了,特此跑來看看?”張武故作一本正經,要請董漢山去看賬目。

  董漢山雙手揉臉,默不作聲。

  抬起頭,是陳舊的橫梁,那年風大,差點被風給吹了下來,最終還是委托張武幫忙,方才固定住。

  左側的牆壁上,有妻子當年寫的小字畫,有時候著急了,還會在牆上做賬,勾勾畫畫畫畫勾勾。

  幾年下來,牆壁上字跡斑駁,有些已經不怎麽清晰了。

  “挺好的。”董漢山呢喃自語,周邊鄰居,朋友,眼皮眨了眨,一時半會不清楚董漢山為何做此感慨?

  張武更是伸手貼了貼董漢山的額頭,咋咋呼呼道,“你沒事吧?”

  “老子好著呐。”董漢山一把拍開張武的手臂,笑罵道。

  “倒杯茶,張老板。”董漢山隨之玩笑。

  張武順坡下驢,“好勒。”

  一眾好友,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繼續侃大山。

  董漢山逐一看過去,有樣子粗獷說話聲音卻娘們唧唧的小青子,有家境稍微好點的陳海,還有小時候一起在半夜偷蘿卜的蔣大年。

  普普通通的名字,普普通通的長相,普普通通的生活,普普通通的他們!!!

  “董老板,您喝茶。”張武端著一杯新沏的茶,笑哈哈道。

  其實,一眾朋友隔三差五都見麵,誰誰誰什麽性格,又或者誰誰誰有什麽不開心的,一眼就說的出來,也看的出來。

  此刻的董漢山,明顯心事重重。

  許久,董漢山主動起身,從櫃台將這家飯館的所有契約,都拿了出來,然後推到了張武跟前。

  “做什麽?”張武不解。

  董漢山開門見山道,“我過段時間就正式離開鄧州了,飯館賣肯定舍不得,你繼續打理著。”

  “說不定,哪天想家了,我回來還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張武瞪大眼睛,短時間有點接受不能。

  餘下坐在身邊的鄰居,好友們,也跟著不可思議起來。

  他們可是記得,當初董漢山經營起這家飯館,有多麽的不容易,後來也就慢慢步入正軌,方才好點。

  可以說,這家飯館,融入了董漢山不少的心血。

  光是飯館的名字,就能說明一切,怎麽,說轉手就轉手了?

  “你要去哪?”張武簇起眉頭,不解道。

  董漢山笑,語氣緩慢也飽含懷戀和期盼,“去一個,離開很多年,如今卻很想回去的地方。”

  “怎麽這麽突然?”

  確實很猝不及防,事先,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若非董漢山將房子的契約都拿了出來,張武還以為,董漢山在開玩笑。

  一番沉默。

  非但張武有點如鯁在喉,說不出話,小青子,陳海,蔣大年等小時候一起光屁|股長大的街坊鄰居們,同樣神色鬱鬱。

  “有機會,我們還是能聚聚的,又不是這輩子,再也碰不到頭了。”董漢山主動安慰道。

  一群人還是不說話。

  董漢山雙手環抱,越發無奈,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善於安慰人的人。

  “喝茶。”最終還是張武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最近事情挺多的,換一個地方重新生活,未必不是好事。”

  因為陳老四的糾纏,董漢山這段時間能咬著牙堅持,並熬過來,確實挺不容易。

  雖然事情告一段落了,誰敢保證,以後會不會繼續遭人刁難?

  與其這樣,不如去另外一個地方,重新生活。

  從張武的角度分析,他還以為,董漢山之所以選擇離開,實在被人刁難怕了。

  董漢山欲言又止,最後想了想,還是沒做過多的解釋。

  前前後後待了一個小時,將該交代的事情,悉數交代清楚之後,董漢山拍了拍張武的肩膀,“有機會,你也可以到那個地方看我。”

  “那個地方?”張武嘀咕。

  董漢山順勢轉移話題,“你還記不得記得,當初我入伍時,你在做什麽?”

  “記得,怎麽不記得。”

  張武頓時來了興趣,雙手一撐,筆畫道,“我坐在小山坡上,目送著你離開,嘿,那天風好大,我都被迷濕了眼。”

  “那你,還記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話?”董漢山再問。

  張武脫口而出道,“我說過,等你封侯拜將榮歸故裏,一定要摟著你的胳膊,告訴大家,你是老子的兄弟,打小一起長大。”

  話說完,張武有點後悔了,他怕觸碰到董漢山的傷心事。

  畢竟,他認知裏的董漢山,非但沒有封侯拜將,甚至連一官半爵都沒撈著,平平淡淡的去,平平淡淡的回。

  “沒事,兄弟當初開的玩笑,每年行軍打仗那麽多人,哪能個個都會封侯拜將?真那樣,豈不是亂了套?”

  “你當時能活著退伍,我高興了好長一段時間哩。”

  張武一邊摟著董漢山,一邊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對方,他生怕自己剛才沒過腦子的一番話,刺激到董漢山。

  董漢山笑而不語,表示自己心理素質沒有那麽弱!

  封侯拜將?

  多少軍伍兒郎的人生夢想?!

  正如張武所說,若是人人都能封侯拜將,豈不是亂了套?而且,身在關外,活著才是最至關重要的。

  遙想當年,他六兄弟於大雪域結拜,個個意氣風發,鋒芒畢現。

  如今不足十餘年光陰,竟然死了四個,另外一個同樣身患重病,命懸一線。

  現在回過頭想想,最幸運的反倒是自己,沒病沒災,健健康康,隻是,總感覺虧欠了什麽?!

  “小武子。”董漢山突然吱聲。

  張武驀然抬頭,有點詫異,他的漢山哥,可是好多年沒喊自己一聲,小武子了。

  董漢山語重心長道,“我走之後,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知道,怎麽聽著跟托孤一樣?”張武揮揮手,故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浮躁表情。

  很多年前。

  董漢山離開家時,那會兒還沒有自己現在的妻子夏冬蘭。

  一天天就和死黨混跡著。

  後來參軍,是張武送的自己,站在矮矮的小土坡,一邊揮手,一邊嚷嚷著等你揚名立萬,別給老子丟臉。

  那天風很大。

  董漢山清晰記得,張武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用他的話說,是被風一不小心吹花了眼!!!

  回家時,天色已黑。

  磨盤大的月亮,掛在蒼穹,中間竟然星辰閃爍。

  沈卓端著一杯茶水,坐在門口靜靜發呆,董漢山挪了隻小馬紮,理所當然的坐在沈卓的身邊。

  “以前怎麽沒覺得,這星星,如此可愛。”董漢山嚐試著尋找話題。

  沈卓開門見山,“想好了?”

  董漢山沉默良久,反問了沈卓一句,“你這次突然來鄧州,不就是為了找我嗎?”

  沈卓點點頭,不可置否。

  這趟鄧州之行,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探探董漢山的意思,常言道群龍無首人心必亂,他需要為北係,找個合適的接班人。

  這個人選,董漢山當之無愧!!!

  黃土不負有心人,這趟沒有白來!

  隻是,這一步踏出去,就注定沒有回頭路了,所以,沈卓希望董漢山還是能再慎重考慮考慮。

  董漢山站起身,回頭望了眼沈卓,明確告知,“我沒什麽其他考慮的,隻有一件事,你做好心理準備。”

  “但說無妨。”沈卓點頭。

  “有朝一日,你若真的沒了,我希望,後世對你的評價,公正點。”董漢山道。

  縱觀前朝,可是有不少名臣忠義之輩,哪怕死後,也難逃開棺鞭屍,身敗名裂的悲涼下場。

  董漢山不希望,來年他日,自己會碰上這種糟心事!

  他向來眼裏揉不得沙子,也憎惡這些喪盡天良的手段!!!

  沈卓歪了歪腦袋,好奇道,“如果沒有?”

  “那老子可以,教爾等看看,舉國盡懸北王刀是什麽滋味!!!”

  沈卓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親耳聽到董漢山說出這句話,多少還是有點意外,舉國盡懸北王刀?

  想必,這樣的畫麵,肯定會異常壯觀,波瀾壯闊!!!

  自進入新千禧年以來,家國逐步穩定,以沈卓為首的當代名將,終於開出為今的太平盛世。

  保守估計,這份來之不易的太平,至少至少,能維持三十年,甚至更為久遠。

  隻是,誰也沒料到。

  一個人的生或死,哪怕死後諡號,都會重要到改變時勢!!!

  舉國盡懸北王刀?

  那一年,於北係擁有絕對統治地位的董漢山,差一步,就能成功接替沈卓,成為後沈卓時代的大雪域新主!

  沈姓王旗,隻要他點個頭,便會輕而易舉成為董姓!

  最終,董漢山做了一個出人預料的決定,迎回沈卓獨子沈曌!

  那一年。

  沈曌坐在董漢山的脖子上,認真的聽著,董叔叔口裏描述的父親,當曾經頂天立地,東征西伐的樣子……

  ‘董叔叔,他們是不是很恨父親?希望他生前死後,都不安寧?’

  ‘不,他們不敢。’

  ‘為什麽?’

  ‘因為我北係的刀,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