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有權有勢的人囂張跋扈。

  見過類似陳老四那種流|氓地|痞橫行無忌，囂張跋扈。

  但，董漢山還真頭一次見到，仆人也會眼高手低，自以為很了不得的擺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

  這幫人，從出現就不給好臉色，數次嚷嚷著，讓他董漢山懂事一點，別亂說話，也別太感恩戴德。

  什麽這一切，都是周正義周大管家，看其可憐，也希望在生活起居上，給予董漢山一些幫助。

  故此，差遣他們過來，問候問候董漢山。

  站在他們的立場，往日原本就事務繁多的周正義管家，還能記著，一個小魚小蝦的生活近況。

  真的算得上仁至義盡了。

  熟料，董漢山竟然不領情？

  這還得了？

  “你這是看不起我齊家？”壯壯的仆人，一看就是領頭，眼瞧著今天老管家交代的任務，很難完美交差，心情開始暴躁了。

  董漢山不解，“什麽時候，周正義都能代表齊家了？”

  仆人，“……”

  這倒是實話，這場拜謁充其量是周正義，以個人名義，目的為了堵董漢山的嘴，免得他亂說，故意來此一手。

  齊家未必就知情了。

  而，周正義雖然是齊氏的大管家，擁有一定的地位和身份，但他終歸姓周，屬於齊家外人。

  他敢代表齊家？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仆人怒目相瞪，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不識好歹的下作人。

  “你算個什麽？也敢質疑？”

  這句話。

  頓時讓董漢山笑了，他反問一句，“那你又算個什麽？”

  仆人，“……”

  “你的目的是送禮，不是來耀武揚威的，一個在齊家打工的奴仆，哪來的資格各種瞧不起人？”

  仆人“……”

  “怎麽，在齊家待久了，也開始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仆人，“……”

  董漢山這番不留情麵的冷嘲熱諷，站在門口各種橫眉冷豎的齊家仆人們，頓時沒話說了。

  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窘迫。

  “滾滾滾。”董漢山不願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浪費自己的寶貴時間，一揮手，將眾人趕了出去。

  全程看熱鬧的沈卓，等董漢山空下來，於是笑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牙口這麽利索了？”

  印象裏，董漢山不算什麽能說會道的人，與自己性格一般無二，屬於惜字如金類型的。

  如今再見，這小子吵架的本事，竟然趕得上‘能征善戰’的婦人了？

  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被逼的唄。”董漢山沒好氣的衝沈卓翻了個白眼，神色平靜，沒有因為剛才的那夥人而生氣。

  沈卓微笑，倒也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至於，董漢山提及的周正義，他反而感興趣，聽董漢山剛才的描述，這位是齊家的大管事？

  中午時分。

  一位老人，右手提著旱煙，慢慢悠悠邁進董家大門。

  七八十歲的年紀，一頭白發，走起路來歪歪斜斜，像是喝醉了酒，指不定下一步踏空，就摔了個頭破血流。

  老人麵相很和藹，精神頭也不算太差。

  應該起床沒多久，兩側臉頰，還帶著微微的紅潤。

  “又喝酒了？”董漢山自廚房探出腦袋，瞧見昏昏沉沉的老丈人，就來氣，都什麽年紀了，天天也不知道注意。

  “喝了點，不礙事。”老人大手一揮，沒否認。

  “大清早的喝什麽酒？”

  董漢山埋怨，不過想想也算了，這老丈人一日三頓酒，少了一頓就跟肚子裏有螞蟻咬是的，渾身不自在。

  雖說喝酒誤事，而且丈人年紀也大了，整日不清醒，遲早會出事。

  但，這麽多年過去，這老家夥還不是活蹦亂跳，天天跟著沒事人一樣？

  一來二去，董漢山也沒怎麽管了。

  “洗把臉，準備吃飯了，還有，你煙少抽點。”董漢山連忙催促自家老丈人，並抽空，向沈卓投去一道略顯歉意的眼神。

  沈卓主動打招呼，“你好，我是漢山的朋友。”

  老人低聲哼了句，算是和沈卓正式打過招呼了，然後摸口袋裏的火柴，準備點煙舒坦兩口。

  找老找去，似乎今早出門太急，忘記帶了？

  “借個火？有嗎？”老人客客氣氣詢問沈卓。

  “我不太抽煙。”沈卓笑笑，打了個響指，阿刁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老人跟前，二話不說，點著了旱煙。

  老人斜靠門楣，自顧自抽煙。

  沈卓和阿刁，已經去了別處，自由活動。

  老人輕輕咳嗽了聲，然後餘光揚起，默不作聲的打量著沈卓的背影，隨之，慢慢的簇起了眉頭。

  廚房裏。

  董漢山正心不在焉的幫妻子打下手。

  妻子看出董漢山臉色不對勁，一副心事重重提不起精神的模樣，於是問道，“有心事？”

  “冬蘭。”董漢山抬起頭，愣了幾秒，不緊不慢反問妻子，“你說咱家這老爺子，看起來像不像世外高人？”

  “你說我爸？”

  冬蘭徹底被這句話逗樂了，隨之咯咯笑道，“他天天瘋瘋癲癲的，酒蒙子一個，哪裏像世外高人了？世外老瘋子還差不多？”

  “就因為他神神叨叨，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董漢山心裏沒來由一陣失落失望，但也不願意放棄，他道，“前幾天老爺子跟我說，他，他……”

  “他怎麽了？”妻子好奇，自家老頭究竟和董漢山說了啥。

  “老爺子講啊，當今開宗立派的醫道聖手，沒一個比得上他的醫術，也不曉得是不是在吹牛。”董漢山小聲嘀咕道。

  冬蘭訝異，“這話你也信？”

  “假如是真的呐？”董漢山反問。

  這下子，輪到自家妻子納悶了，“如果，如果我爸說的是真，難不成，你要指望我爸去救誰？”

  董漢山默默垂落腦袋，沒再吱聲。

  冬蘭簇起眉頭，下意識，轉過腦袋，借助廚房門簾的一角，靜靜打量著正在戶外運動的沈卓，莫不是……

  “不能吧？”

  董漢山單手拖著下腮，無奈道，“以前我也覺得不可能，但世事難料，老天爺就是喜歡捉弄人！！！”

  冬蘭還是頭一次看到，董漢山一臉惆悵的模樣，哪怕前幾天，陳老四逼上門，他也沒有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再轉過腦袋。

  陽光傾瀉而至。

  沈卓的背影，在自己的視線裏若隱若現。

  多麽標致，風華絕代的一個年輕人啊，看著也不像是，有什麽大病的人啊？莫不是搞錯了？

  約莫半個小時過去。

  午餐終於上了桌。

  沈卓依舊和阿刁並肩坐在一起，董漢山夫妻一起，餘下的老丈人，則坐在東邊。

  因為事先就打過招呼，故此，董漢山這位老丈夫也沒客氣，二話不說，開了瓶白酒，自顧自悶了口。

  “好酒，舒坦。”

  一杯酒酣然下肚，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麵部，便開始微微泛紅了。

  沈卓笑而不語，夾了點小菜，放在阿刁碗裏。

  阿刁默不作聲垂著腦袋，偶爾扒兩口飯，動作不緊不慢。

  董漢山一邊招呼著，一邊介紹著，中途還不忘使勁埋汰老丈人，惹來後者，一陣翻白眼，嗬斥他廢話多，吃個飯都不讓人消停。

  老人姓夏，單名一個尊。

  夏尊？

  沈卓細細回味，這個名字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董漢山又道，老丈人年輕那會兒喜歡雲遊四海，祖國山川走完了至少大半，後來便在鄧州定居了。

  中途育有一女，取名冬蘭，也就是董漢山身邊的妻子。

  至於老伴兒，早些年因為出了交通意外，過世了。

  夏尊沒少在自家女兒跟前傷心，若是生病什麽玩意的，憑借他的醫術，還是能保住老伴的，偏偏出交通事故，回天乏術！！！

  老爺子如今都是單獨過日子，偶爾饞了寂寞了，就來女兒家坐坐。

  董漢山這人性格好，一直拿老爺子當親爹照顧。

  夏尊雖然沒少埋汰這女婿，但心裏清楚，也就董漢山能讓自己安安心心，將女兒交給他！！！

  “老丈，給我們講講你年輕那會兒的經曆唄？你不是挺喜歡那段光陰的嗎？”董漢山冷不丁提醒道。

  夏尊微微一愣，盯了董漢山好幾秒。

  董漢山齜牙咧嘴，忙不迭給夏尊續酒。

  沈卓也挺好奇，這董漢山葫蘆裏究竟賣著什麽藥？

  哪怕一直沒什麽興趣的阿刁，都跟著抬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夏尊。

  “就你小子屁話多。”夏尊沒好氣斥責了董漢山一頓，然後默默的，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老爺子確實健談，而且能喝。

  雖然看麵相有點醉醺醺，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便睡，但意識，一直清楚著，語速邏輯一點不慢。

  從南說到北，從北聊到西，大抵是老爺子在侃大山，眾人有一茬沒一茬應和兩聲，繼續聽著。

  偶爾，也會過問沈卓，是哪裏人士，這些年，在什麽地方發展？

  沈卓逐一回答。

  老爺子點點頭，然後會用自己的餘光，沉默的打量沈卓兩眼，很直白，很有深意的眼神……

  “你在帝京待過？”夏尊突然道。

  沈卓道，“待過一段時間。”

  “那可是好地方，臥虎藏龍，三教九流更是如過江之鯽，但凡有大誌氣的人，都喜歡奔帝京發展。”

  這倒是實話，帝京的吸引力，舉國獨一。

  無論薪資待遇，還是前程方麵，都優勝於其他城市，畢竟國都！！！

  “可惜啊，我就不喜歡。”老爺子話鋒一轉，跟著感慨，隨之無意中，提到了一個人，華嚴！！！

  沈卓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滯。

  這樣的細微動作，阿刁盡收眼底。

  “華嚴？”阿刁故意重複，意在打亂夏尊的節奏，以免後者將話題越扯越遠。

  夏尊點頭，“沒錯，是叫華嚴。”

  “一個脾氣很古怪的家夥，當初為了留我在帝京，隔三差五帶我相親，嘿嘿，這小子，竟然想使用美人計。”

  “老子才不上套，老子習慣了閑雲野鶴般的生活，豈會，待在帝京，過完餘生？不待，絕對不待！！！”

  竟然還有這樣的陳年過往？

  沈卓的嘴角，跟著揚起一縷笑意。

  “你認識？”董漢山詢問沈卓。

  沈卓沒有及時答複。

  與此同時，阿刁也在思索著，帝京有沒有相同名字的人士？

  既然沈卓有所反應，應該是有所耳聞，或者認識，可仔仔細細想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並沒有？

  難不成，老爺子記錯了名字？

  又或者說，自己對於沈卓的反應，過度了？

  董漢山也陷入了沉思。

  這時候，沈卓笑了笑，然後開門見識道，“如果我記得沒錯，國醫鬼穀子的原名就叫華嚴？”

  夏尊抬起頭，靜靜看了沈卓兩眼，也跟著笑了。

  沈卓與鬼穀子，其實並不熟悉，兩人最多算有過交集，而且當年相見，沒有用自己的本名。

  不過，這位畢竟是人盡皆知的國醫，常年在文書院工作，與李文淵關係非常密切，算是忘年好友。

  當初，借由李文淵的個人名義，鬼穀子還親自過問了下，沈卓的身體。

  鬼穀子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隻是搖了搖頭，然後便離開了。

  事後，李文淵幾次詢問，鬼穀子依舊絕口不提，事情，也隨之不了了之了。

  但，越是沉默，代表事情越大！

  否則，以李文淵和沈卓的關係，真要身體方麵出問題，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懇求鬼穀子醫治。

  可惜……

  鬼穀子都那個態度了，肯定是覺得回天乏術。

  這也是，現如今，李文淵在得知沈卓身體抱恙之後，會顯得那麽平靜，甚至有點無動於衷。

  其實，是早有心理預算！！！

  唯一沒想到的是，會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

  華嚴如今步入古稀之年，在帝京安家落戶數十個春秋，也算家喻戶曉的，醫術領域的泰鬥。

  實質上，帝京不止一位國醫。

  餘下幾位，個個名垂萬裏，均是有著不小的造詣和個人成就，並開宗立派，繼續發揚醫術！！！

  隻是，時光不等人。

  昔年授封的六位國醫，已經作古了好幾位，華嚴身體還算健康的。

  這次風波出來之後。

  聽聞，帝京就有大世家的掌舵暗中通知，讓嚴老好好休養在家，別出門，尤其別離開帝京。

  否則……

  這種欲蓋彌彰的手段，明眼人，一眼就瞧出來了。

  無外乎，害怕嚴老關鍵時刻出手，替沈卓療傷，屆時這位北天王起死回生，必將調過頭來，對付這些針對他的世家巨頭。

  如今的局勢，無論沈卓還是這些家族，均是沒有了回頭路，隻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

  其實想想，如果嚴老真的有讓沈卓起死回生的本事，也不至於拖延到現在，沈卓早就去求診了。

  再者，沈卓的傷，他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

  除非是真的到了，九死一生的局麵，否則……

  “夏老與嚴老是故交？”沈卓明知故問道，於這一點，他確實沒想到，這位其貌不揚的老爺子，早年竟然有這些經曆。

  隻是，再仔細思索思索，沈卓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難怪董漢山從昨天開始，就主動介紹自家老爺子，並且各種描述，各種誇讚，以加深沈卓對夏尊的印象。

  看來，是抱著一絲希望。

  “有心了。”沈卓舉起酒杯，朝董漢山敬了一下。

  董漢山端起酒，與之對飲，嘴上泛起一股失落的情緒，非常明顯，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夏老喝酒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他也拿起酒杯，自顧自，一口悶之。

  飯桌氛圍，似乎有點沉悶。

  董漢山想了想，開始主動尋找話題，隻是，數次主動，大家仍舊沒有太多繼續聊下去的興趣。

  “我比較好奇，你究竟怎麽弄成這樣的？以致於這麽嚴重？”夏尊終於抬起頭，問了沈卓一句。

  以夏尊的老辣程度，一眼就能看出大概。

  並不需要直接的肢體接觸。

  “自幼如此。”沈卓給出四個字。

  夏尊追問，“出生就這樣了？”

  沈卓默不作聲的點點頭，確實是先天導致，而且生來嚴重，以致於人脈通天的沈家，都在堅持數年之後，慢慢放棄了他。

  當年。

  沈雕寺不就是因為，覺得自己是個廢物，故此痛下殺手嗎？

  按照沈家的預測，長輩們一致預測，他活不過十五歲，甚至更短，如今，他沈卓已有二十八，貌似還賺了？

  人生來來去去，就那麽一回事。

  生老病死，每個人都有。

  既是天命。

  那就心安理得的去接受，哪怕不甘心，不舍得，該舍棄的，還是得舍棄。

  沈卓於這方麵，其實想的挺快，畢竟是從前線戰場走下來的當世名將，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嶽父，有辦法嗎？”董漢山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夏尊隨之沉默。

  阿刁則抬起頭，眸底深處泛起光芒，她像是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眼睛死死盯著夏尊。

  夏尊過了許久，給出兩字，“沒有。”

  董漢山不放棄，“你都沒仔細瞧瞧，甚至連脈都沒把過，就這麽武斷的給出結果，這不符合你一貫的行醫風格。”

  夏尊自顧自續了一杯酒，看樣子，打定主意，不搭理自家這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