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陣慷慨陳詞，自以為已經立於不敗之地的左宗漢左大老板，這會兒，徹底啞口無言了。

  這是什麽意思？

  他都搬出齊家這尊在本土稱王稱霸的頂尖世族了，而且不斷提醒沈卓，要仔細斟酌斟酌，別因為這場矛盾，惹來齊家下場。

  豈料。

  沈卓竟然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既沒有考慮著，繼續和自己死磕，也沒有表現出，半點忌憚，或者敬畏齊家的跡象。

  這事，徹底結束了？

  左宗漢不傻，他清楚，這場矛盾隻怕剛剛拉開序幕，眼前這個年輕家夥，指不定在醞釀著什麽大計劃？

  “你究竟什麽意思？”左宗漢沉聲許久，還是忍不住追問沈卓。

  沈卓微笑，“往後再談。”

  果真。

  這小子就沒打算善罷甘休，現在他人到場了，而且於百忙之中抽空過來，此刻，事情還沒有結束……

  他怎麽會心甘情願的回去？

  真要回去了，今天豈不是白跑一趟？

  難不成，明天沈卓想起來，自己又得來一趟，這不是耍人玩嗎？

  “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答複。”左宗漢冷著臉，一字一句，認真說道。

  “沒有回複。”

  沈卓站起身，擺明了沒有繼續搭理左宗漢的意思。

  左宗漢肺都氣炸了，這外來戶，是真喜歡故弄玄虛，當他好欺負？還是說，齊家好欺負？

  “鄧州，還輪不到你說一不二的地步。”左宗漢強調。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其實還是在警告沈卓，別一意孤行，將事情徹底鬧大。

  屆時，誰也不好收拾這個爛攤子！

  何況，沈卓已經有褻瀆，無視齊家的嫌疑，但凡他左宗漢回去，找幾個媒體，將沈卓的言論公布出來。

  那一刻，所有的矛頭，必將集體針對向沈卓！

  而且，齊家也會在第一時間，勒令沈卓登門回話！！！

  “一個你，還真不夠我打。”沈卓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這下子，左宗漢徹底傻眼了，他愣神許久，終於明白，自己再僵持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了。

  “既然你找死，那我們走著瞧！！！”

  左宗漢大手一揮，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他左宗漢，在這裏多待一秒，都覺得萬分惡心。

  早走早輕鬆。

  事已至此。

  這場矛盾，算是徹底鬧大了，一眾暫時沒有離場的鄰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上想要說著什麽，最後統統作罷。

  董漢山艱難起身，揮揮手，示意道，“諸位，小董今天身體不適，現在打烊了。”

  這是在送客了。

  眾人也沒多話，立即作鳥獸散。

  而，一肚子鬼火的左宗漢，越想越氣，他混跡鄧州這麽多年，今個還是頭一次，這麽憋屈。

  “大老板，這小子既然找死，那就隨了他的願。”陳老四看出左宗漢心情不好，於是忙著獻策道，“要不……”

  啪！

  左宗漢突然轉過身來，反手一巴掌就重重扇在陳老四的臉上，“你這種混|賬東西，要你何用？”

  陳老四捂著生疼腫脹的臉，連忙縮起肩膀，不敢開腔，臉上的惶恐之色，尚未平複。

  如果這件事，在數日之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擺平，也就沒有今天的這場風波了。

  自家大老板，也不至於，今天跑過來受這股窩囊氣。

  關鍵，左宗漢短時間沒辦法徹底弄清楚沈卓，究竟有多大的能量，故此，隻能有氣憋在心裏。

  “這小子，有點玄乎。”

  左宗漢兀自冷靜下來，一邊彎腰上車，一邊陷入沉思，他的腦海，不斷浮現沈卓的言行舉止。

  太淡定了。

  淡定的有點不正常。

  哪怕他左宗漢，已經在公開場合，搬出了齊家這塊金字招牌，對方亦然不為所動。

  按理說，這麽顯赫的身份，而且同出軍部，不應該不清楚，齊家在地方，以及在軍部的影響力。

  即便，齊子毅已經死了很多年，但這位齊家前任家主，中途斷斷續續栽培，重用了多少的門生？

  這些門生，現如今依舊在各個地方，各大部門，擔任重要職位。

  可以說，齊家是一隻，真正意義上的，處於酣睡狀態的雄獅，一旦惹惱了他們，以他們的影響力，將有無數的大人物出手幫忙，協助。

  不為其他，就念在齊子毅這份人情上！！！

  於這一點，連他左宗漢這種外人，都一清二楚，先前那個年輕小子，會不懂這些？

  軍部，其實是最講人情的地方，而且異常團結！！！

  既然如此，對方沒道理，也沒膽魄，無視齊家的存在，難道真要自己禍水東流，將這件事做大？

  “要不求仁得仁？”左宗漢眯著眼，默默考慮著對策。

  他投身地產業多年，因為職業的特性，與媒體方麵關係非常好，也經常打交道，一旦他曝光了，沈卓先前的言論……

  嘿嘿！

  到時候，鄧州會徹底爆炸。

  敢光天化日之下，褻瀆齊家，這得多大的膽子啊？

  “大老板，這家夥口出狂言，已經算得上，變相的開罪了齊家，咱這個階段推波助瀾，那……”陳老四湊到左宗漢跟前，說道。

  以左宗漢個人實力，他確實沒那個魄力，和沈卓硬碰硬，畢竟那是一位將領，自己實力有限，縱然有實力，也不能招惹。

  若……

  成功拉齊家下水，自己和沈卓那邊的矛盾，將會被最大程度的弱化，而，眾人關注的焦點，也必然是沈卓褻瀆齊家！！！

  “哼，這是你自己找死，與我無關。”左宗漢眸光閃現，這一手借刀殺人，算是那個年輕人，自己求來的！

  這邊左宗漢走後，飯館交由張武幫忙著打理。

  冬蘭則在左宗漢還沒到場之前，就回家了。

  這會兒，董漢山杵著支撐身體的拐杖，步伐異常緩慢的走在前後，沈卓緊隨其後。

  “這條路，我從小時候就走，一眨眼，二十多年了，竟然一點變化都沒有。”董漢山感慨著。

  兩人似乎無話可說？

  其實，無論是董漢山，還是沈卓都懂。

  自董漢山從北係退出，兩人就注定了，這輩子不再是一路人，如今再相遇，已經很少能夠找到共同話題。

  董漢山每天最大的念頭，就是如何經營好自己的飯館，然後結束回家，晚上會吃著什麽菜。

  與大多數普通人一樣，為柴米油鹽而不斷奔波。

  至於沈卓，依舊保持著氣吞萬裏如虎的氣勢，一步步揚名，一步步坐大，一步步登上霸業頂峰。

  一個為生活，簡單平靜的渡過每一天。

  一個為霸業！

  “我那會兒，就覺得你小子前途不可限量，相較於老四，老五，你有智謀，他們純粹的武夫，打仗可以，其他免了吧。”

  老四，老五？

  董漢山原本想找一個，雙方能夠共同聊聊的話題，以省得氣氛就這麽尬住。

  隻是突然提及，老四和老五。

  非但董漢山自己愣住了，沈卓也蹙緊了眉頭，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老五於嘯川，老六陳希山，盡皆陣亡前線，英魂留於關外。

  老四袁梟境遇最慘，沒有死在烽火狼煙四起的疆外，卻成為了自己最信任的，那位兄弟賣友求榮的墊腳石。

  六兄弟排在第一位的顧少堂？

  看似風光顯赫，平步青雲，未來入仕做官，注定要成為青史留名的人物，豈料，還是沒躲過那道劫！！！

  前不久，沈卓親自送他顧少堂上路了，此時在帝京引起的軒然大波，到了今天，也還沒消散。

  “都死了，嘿。”

  董漢山的嘴角露出一縷，淒涼的笑意，他握著拐杖的手，下意識收緊，然後步伐也逐漸沉重。

  昔年。

  六兄弟雖然臨時搭夥，彼此不算太熟悉，而且各個性格迥異，但好歹共事過一段時間，何況關係並不差。

  怎奈何。

  老天爺跟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一個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的玩笑。

  前後不足十年光陰，六個結拜兄弟，竟然已經走了其中之四。

  餘下的他董漢山，以及沈卓。

  貌似，也就自己狀況稍微好點？

  雖然活著平凡，也不見得事事如意，偶爾還要受到刁難和嘲諷，可這好死不如賴活著，他董漢山，至少手腳健全，健健康康。

  而沈卓……

  外界早已傳的沸沸揚揚，這位在北天王位置上，還沒坐滿一年的時代英雄，大限將至了。

  董漢山一開始不相信，可這次見到沈卓，他多多少少，能感應到一些東西，果真傳言非虛。

  假以時日，如果沈卓真的沒熬住這場浩劫，巔峰隕落。

  六個結拜兄弟，就他一個活著了！

  即便是齊子毅，這位親手帶出他們六個後起之秀的恩師，同樣死了幾年了。

  “再過段時間，這人世間，咱六兄弟，隻有我一個人活著了？”董漢山轉過頭，眸光怔怔的看著沈卓。

  沈卓無言以對。

  沉默許久，沈卓錯開話題，好奇道，“來鄧州幾天了，都沒時間去你家坐坐，有地方睡？”

  董漢山點點頭，“條件不好，你湊和？”

  “無妨。”

  其實。

  董漢山這會兒，腦海裏，想起了一件事。

  前不久，自家老丈人，毫無征兆的和自己談及了，曾經的經曆。

  雖然這老丈人，有事沒事喜歡吹噓，而且大部分是酒後胡言亂語，以致於董漢山對老丈人的話，始終保持著七分假，三分真的態度。

  可……

  即便七分為假，那至少還有著三分的真實性？

  並且，老丈人的那些話，流傳到市麵上，絕對會引起爭論，國醫都是他徒弟，受其點撥……

  乖乖。

  這莫不是什麽在世華佗？

  董漢山以前，對老丈人從不報以希望，也不將他的話當真，但這一次，董漢山無比奢望，老丈人別欺騙自己！！！

  “你如果沒急事，可以多住幾天。”董漢山想了想，繼續道，“我那老丈人，特喜歡喝酒。”

  “並且，極其好客，你怎麽說，也是我老董家的貴客，一起坐坐？”

  沈卓自然不清楚董漢山的念頭。

  何況，這還是董漢山的老丈人。

  他點點頭，允諾道，“你安排。”

  因為腿腳不方便，董漢山也拒絕了沈卓攙扶，故此，這趟原本隻需要，二十分鍾就能回家的路程，足足用了一小時。

  推開門。

  院落裏已經飄起了陣陣飯香。

  冬蘭自廚房探出腦袋，明明臉上刻意保持著鎮定，但在見到董漢山的那一刹，還是露了餡。

  “我沒事。”董漢山安慰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冬蘭迅速背過身去，生怕自家丈夫，見到自己窘迫，又慌不擇神的模樣。

  沈卓正在打量著這套老宅子，年份應該很久了，磚瓦暗沉，很多布局，都是采用很多年之前的設計。

  不過。

  地段不錯，並且麵積夠大。

  也難怪，左宗漢會死盯上董漢山這套老宅子不願撒手，越是年代久遠的老宅，越具備價值。

  院子中間，擺了一張石桌，以及凳子。

  整體格局，並沒有什麽出人預料或者新奇的地方，不過，讓人很安逸，很熟悉，挺有生活氣息的。

  “我那老丈人，平日裏雖然有點瘋瘋癲癲的，但人不錯，在街坊鄰居心裏，比較受愛戴。”

  董漢山怕沈卓見到老丈人之後，不太適應前者的性格，故此，提前打預防針。

  “你能不能喝酒？”

  董漢山突然想起來，沈卓有傷在身，這倒是他先前忽略了。

  沈卓笑，“無妨。”

  還是這兩個字，屢試不爽。

  董漢山點點頭，也沒主動陪坐的打算，與沈卓打了個招呼，便去廚房，幫自己的妻子打下手去了。

  阿刁自門口，慢慢悠悠晃蕩進來。

  不知何時，一條約莫出生幾個月的小黃狗，非常熱情的，跟在阿刁後麵。

  敞開的大門，時不時還有成群結對的雞鴨，優哉遊哉，自視線裏一晃而過。

  抬起頭，炊煙嫋嫋，像是盤繞在天空的白色大龍，迎風而去。

  天色將沉。

  “真好。”沈卓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這人間的氣息，心情沒來由的輕鬆下來。

  如果有來世。

  他也想和，自己的小素容，有一處不大不小的家，安安靜靜，平平凡凡的過著普通人的普通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