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承載著，那個人，過往戎馬生涯，有過的無數個榮耀的龍戒。

  在普通人眼裏，它是權利和地位的象征。

  但，站在這些軍伍兒郎的角度，它是信仰，是早已埋在血液裏的唯一信仰！

  暫不論，外界對沈卓是什麽樣的評價，又或者，將來的史書，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給沈卓這一生的經曆蓋棺定論。

  可是……

  這個人，在無數軍伍兒郎的心中，永遠占據著一份沉甸甸的份量。

  他曾扛起這座江山，也曾浴血奮戰，於軍人這一神聖職業，他問心無愧，也能心安理得，拿到所有兒郎的仰慕，乃至像敬畏神靈一樣，敬畏他！

  呼呼！

  足以容納成千上萬人的演練場，所有在場年輕人的呼吸，都跟著急促，凝重，甚至是激動起來。

  這大概是年輕的他們，人生首次，有如此殊榮，能夠這般近距離的接近沈卓。

  見戒如見王！

  這是沈卓的龍戒，它沾有沈卓的氣息，沾有那位大雪域之主的榮光！

  現場，除於嘯卿之外，所有人都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之情，哪怕是楊一笑，也肌膚聳動，似在懷念某些，陳年過往？

  於嘯卿依舊舉著手裏的龍戒。

  楊一笑暫未吱聲，但他臉上不斷出現局部小動作的五官，足以證明，他此刻內心的激動和感慨，不比在場的任何人小。

  下一秒。

  楊一笑似要說些什麽？

  隻是嗓子有點發幹，重重咳嗽了兩聲，他方才緩緩道，“理論上，你有龍戒，我是沒辦法阻止你老老實實呆在軍營的。”

  嚴格來說。

  楊一笑算是於嘯卿的入門師父，至少在，曹英將於嘯卿，轉送到這邊的時候，明確的帶來了沈卓的一句話。

  權當是還你人情了！！！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如此好的苗子，就交給他楊一笑了，算是還當年的人情！

  並且，這區區八個字，在當時，亦然讓楊一笑感慨萬千的同時，也情緒複雜。

  他沒想到，這麽多年，沈卓還記得他，尤其在封王拜將，霸業登頂之後，自身與這位大雪域之主差距越來越大的時候……

  他原本以為，今年今日的沈卓，已是高高懸掛在蒼穹之上的皓月，而自己，依舊是米粒之光。

  米粒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

  如今細細回味這場多年之後的再次交集，原來，僅僅是自己過於謙卑，也過於，將沈卓的肚量，想的狹隘了！！！

  沈卓從未忘記自己，當初的承諾，也不覺得，在自己枝繁葉茂，成為軍部第一人之後，就將那些曾經站在同一條水平線的同僚們，不放在眼裏。

  是的。

  當年的楊一笑，差不多與沈卓平級，嚴格來說，楊一笑還屬於沈卓的上司。

  隻不過，兩方隸屬於兩個不同的係統罷了。

  楊一笑和沈卓交集並不多，但是，那年風華正茂，且意氣風發，明顯與其他年輕人不一樣的沈卓，讓楊一笑印象非常深刻。

  第一眼感官，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可渾身散發的那股精氣神，無論是老輩，還是青壯年輩同僚，都在事後，給予很高的評價。

  然而……

  大家千算萬算，還是低估了沈卓的成就。

  那年，沈卓單槍匹馬，隻身一人來他們這邊借兵，對了，楊一笑還記得，當時有個軍部勉強有點權勢的大佬，還嚐試打壓過沈卓。

  說著什麽，借兵可以，跪下來便是！

  時隔數載春秋，很多細節都忘記的差不多了，而那次借兵，也出現了不少麻煩。

  若不是中途，楊一笑念在沈卓誠意不錯，也很想看看，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聖的打算上……

  總之。

  一番兜來兜去，沈卓還是在楊一笑的各方麵幫助下，成功借到了一支小隊。

  人不多。

  但沈卓要了，也帶去了沙場。

  幾百人的編製，事後，竟然殺穿了疆場，更以極其凶悍的方式，斬了一兩員王庭大|將。

  楊一笑初聽到這等不世戰績的時候，還不相信，畢竟，有王庭大|將存在的敵軍，注定是鋒芒無匹的精銳隊伍。

  這類對手，究竟有多難打，楊一笑豈會不知？

  戰役結束，沈卓一鳴驚人！！！

  那時候，楊一笑便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實質上，在他那一批同僚裏的所有袍澤，都對這個名字，記憶猶新。

  大家都說，北係要出個狠角色了！！！

  但，對他沈卓的評價，也僅僅如此。

  戰爭時代，名將其實一直都是層出不窮，擔得起狠角色這等讚譽的，遠遠不止他沈卓一個，大抵有點見怪不怪！

  “那次，是我送他北上。”

  “這小子……”

  楊一笑說到這裏，明顯愣了愣，旋即，改口道，“那時候的王爺還很年輕，意氣風發躍然臉上。”

  “他拍拍我的肩膀，說著這次借兵恩情，他會記在心上，有朝一日，會送自己一份大禮。”

  “權當還這場人情。”

  楊一笑無奈淺笑，這份人情，他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裏，都快忘記了，畢竟，他那個階段，真的沒有當做一回事。

  直到那天，曹英送給他一個人，正是眼前壯碩如牛，無論天賦，刻苦程度都無可挑剔的於嘯卿。

  人，有時候真的要相信眼緣這種東西。

  從楊一笑見到於嘯卿那一刻起，就打心眼裏喜歡，也願意將自己畢生所學，傳授給這麽個……，關門大弟子？

  “這場風波，你不值得，也不需要卷入其中。”楊一笑伸手拍拍於嘯卿的肩膀，然後將龍戒，原封不動的掛回於嘯卿的脖子裏。

  於嘯卿愣在原地，沉思不語。

  現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趁著今個心情好，告訴大家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我那會兒打仗，最喜歡貼身肉搏，尤其那種臉貼臉……”

  “也比較傾心於冷兵器，近身作戰。”

  “那種一槍縱穿下去，將敵寇紮個透心涼的感覺，大概是我這輩子，最迷戀，也最難忘的記憶。”

  “比，比摸著娘|們肚皮，還舒坦。”

  眾人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玩笑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敢笑，隻能麵麵相覷的憋著。

  “小崽子們，以後在戰場遇到其他係統的袍澤，他們問起，你們這一邊，有沒有出過什麽傳奇人物時，盡管報我的名號，不給你們丟臉。”

  “雖然比不得北天王沈卓，但也不差，老子當年可是號稱……”

  金槍王楊一笑！！！

  隻可惜，早些年隨著戰線不斷收攏，除開北係軍還有零零散散的局部戰役要打，其他係統的，都早早退出戰場了。

  楊一笑沒少吐槽，自己在戰場上沒殺過癮。

  也沒少嘀咕，自己封存的那杆，曾經穿過無數敵寇的滾燙心髒的長槍，如今在家裏，都快放著生鏽了。

  聽聞。

  那些相繼沒鳥|事幹的同僚們，各自兵器，還時不時拿出來擦一擦。

  但，楊一笑從來不敢。

  他知道自己是個念舊的人，一旦拿出了那杆長槍，就舍不得放回去咯。

  可這世道，又沒什麽小崽子罪大惡極到要殺，總不能，杵著根長槍，去大街上胡亂出手吧？

  這一趟，時光慢慢走下來。

  楊一笑都快忘記了，自己的長槍，究竟封存了多少年？

  同樣不清楚，如今這世道，還有沒人記得，他楊一笑的功勞簿，也是厚厚的一長串？

  “嘯卿，我與他的交情，不比你和他淺。”

  “你還有大好前程，不應該這麽冒險，這趟……，容我這個姑且算得上老家夥的家夥去吧。”

  不等於嘯卿開口，楊一笑已經瀟灑轉身。

  他的背影，依稀巍巍如山。

  “師，師父！”於嘯卿愣神許久，當這兩個字脫口而出的一刹那，連他自己都詫異了。

  他歪著腦袋，有些遲疑，有點呆滯，最後擺正身姿，朝著楊一笑，比了一個莊重且威嚴的軍姿。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也是他唯一能夠給出的東西。

  楊一笑驀然回過頭來，注視了於嘯卿許久許久，然後，嘴角逐漸露出一縷笑意！！！

  這大概是，多年以來，他楊一笑唯一一次，高興到開懷大笑，是那種源自骨子裏，沒辦法克製的高興。

  這愣頭青。

  曹英開始送來的時候，自己其實很想讓他喊自己師父，因為太喜歡，太稀罕這麽一顆好苗子了。

  無奈，這長的高高裝著，瞅起來又屬實憨憨的家夥，無論骨子裏，還是外在，都驕傲到了極致。

  越是要求，越不搭理你。

  以致於雙方認識這麽久，私下，楊一笑也調|教，接觸過於嘯卿無數次。

  次數多到，偌大的軍營，所有袍澤都心知肚明，老楊完全拿於嘯卿的當徒弟看待的程度了。

  於嘯卿還是始終和自己保持距離。

  楊一笑都在極度懷疑，自己到死那一天，能不能等上於嘯卿，恭恭敬敬心悅誠服，乃至發自肺腑的喊自己一聲師父？

  謝天謝地。

  這小子，突然開竅了。

  “什麽事？”楊一笑衝於嘯卿揮手，反問之。

  於嘯卿露出憨厚的笑容，交代道，“注意安全。”

  楊一笑再次背對眾人，沒有答複，也許不需要，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