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征。

  一個容顏青澀，一個意氣風發。

  如今，多年過去。

  昔日意氣風發，懷揣遠大夢想的顧姓少年郎，算計來算計去，每一步都看起來穩紮穩打，最終，還是陰溝裏翻了船。

  而，自入營開始，就給人古板生硬，不好相處形象示人的沈卓，這麽多年，性格又或者說為人處世方麵，其實沒有絲毫改變。

  哪怕近些年，步步高升，霸業登頂。

  這個隻手遮天的沈姓男兒，還是和以前那樣，至少顧少堂是這麽認為的。

  故老有言，世道如熔爐，縱你鋒芒畢露，堅守本心，最後也會被殘酷的社會逐漸磨平棱角。

  幾年甚至幾十年如一日，堅守如初者，少之又少！

  而能做到這一步的，均是有大毅力者。

  顯而易見，沈卓便是其中之一。

  “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顧少堂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發絲，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

  這麽多年，他一直視沈卓為競爭者，也曾一起絕塵，狠狠的將沈卓，甩在自己的身後，令對方望塵莫及。

  原本以為，這輩子，都能輕輕鬆鬆的將沈卓踩在自己腳下，豈料，老天爺竟然跟自己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顧少堂突兀的咧嘴淺笑，笑容裏多了絲慘淡的味道，他想起了一件堪稱自取其辱的過往小事。

  當初，他被沈雕寺納入沈家，算是正式承認其為自己女婿的階段，自以為誌得意滿的顧少堂，竟不止一次，私下暗暗謀劃著，主動去北係軍營中看看。

  美其名曰故地重遊。

  其實，就想帶著滿身榮耀和光環，親自站到沈卓跟前，瞧瞧對方，臉上的表情，究竟有多精彩。

  隻是……

  這份計劃，還沒來得及落實，北軍就發生了驚天變故。

  沈三郎兵諫，火並恩師齊子毅，幾乎在一夜之間血洗舊黨，然後徹底成為北軍，說一不二的主宰！

  也成為了人盡皆知的大雪域之主！

  手中權勢擴充數十倍的沈卓，震懾了天下，同樣間接的給了顧少堂悶頭一股！

  顧少堂自然不敢再去嘚瑟，炫耀，畢竟一整個北軍都沈卓說了算，他跑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與找死何異？

  這份小計劃，不得已之下，徹底不了了之。

  “你啊，從來就沒清醒的，深刻的認識過自己。”沈卓食指敲了敲桌麵，淡淡微笑。

  顧少堂抬頭，一臉不解。

  沈卓認真答複，“你顧少堂難道就沒有想過，我沈卓，從來就沒有將你這位顧少堂顧先生，示為競爭者。”

  顧少堂本就蒼白的臉，一下子凝滯。

  沈卓言外之意，憑你顧少堂，也配當他沈卓的競爭者？

  “嗬，嗬嗬……”

  顧少堂轉眼間又哭又笑，滿臉落寞。

  是啊，他一個充其量靠著吃軟飯，逮著機會終於走捷徑崛起的鳳凰男，拿什麽資本，和貴為一代王者的沈卓相提並論？

  拋開陸地蛟龍沈雕寺，帶給顧少堂的權勢，地位，後者一無所有！！！

  “是我高估了自己。”顧少堂自言自語，這一刻的他，連正視沈卓哪怕一眼的勇氣，都沒了。

  心氣徹底崩碎的一幹二淨！

  沈卓點頭，“這句話，沒錯。”

  顧少堂深深吸氣，隨著他的沉默，彼此的交流，在這一節點，也算告一段落。

  外側，原本是趕來祝賀顧少堂喬遷新居的達官顯貴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途一個沒敢走。

  偌大的蘇市，徹底掀起軒然大波。

  自開春之際，傳聞北天王舊傷複發，時日無多開始，一整個國祚，都因此被一股烏雲籠罩著。

  大家都清楚，未來一年半載，甚至更短時間之內，大局絕對要出現變故。

  而這個變故的核心要素，有且僅有沈卓！

  隻不過，大家都沒想到，沈卓會毫無征兆的出現在蘇市，並且消息已經傳了出來，沈卓的行蹤，很難繼續掩蓋下去。

  “其實，你並不打算殺我。”

  安靜，四下無人，寬敞且明亮的宴會大堂，顧少堂如是問道。

  沈卓沒有作聲，他僅僅是漫不經心的拿起一塊濕巾，逐漸攤開，然後掖在嘴角，徐徐擦拭著。

  今個的蘇市，竟然有點涼意。

  一股寒風拂麵而來，沈卓拿起濕巾，頂住了自己的嘴角。

  從顧少堂的餘光看過去，能夠輕而易舉的一眼看清，夾在沈卓嘴角，被鮮血瞬間染紅的濕巾。

  果然早春那場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這位看似風光，手握顯赫權柄的頭部將領，是真的真的病入膏肓了。

  “在來之前，確實想過留你一線生機。”沈卓回歸話題，順手將染紅的濕巾，放在桌子上，工工整整疊好。

  他有不輕不重的強迫症，不太喜歡東西雜亂無章的擺在眼前。

  顧少堂緩緩的簇起眉頭，沈卓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難道是中途改變主意，已經不打算讓自己活著離開了？

  “我不見得，一點剩餘價值都沒有。”顧少堂為求自保，開始遊說沈卓再次改變主意。

  畢竟，他顧少堂在帝京，也是有點影響力的。

  但凡，沈卓今天放他一馬，往後，他顧少堂多多少少能為其奉獻出自己的一點綿薄力量。

  甚至可以裏應外合，將家大業大的沈氏一脈拉下馬！！！

  沈卓自然看出了顧少堂心裏的小九九，他直言不諱道，“沈雕寺掌控的沈家，如果這麽容易分崩離析，那帝京沈家就不是沈家了，沈雕寺也妄為陸地蛟龍。”

  “十五年前，我還在沈家的時候，就見識過，那個男人的心狠手辣，以及處事手段！”

  顧少堂猛地瞪大眼睛，這句話什麽意思？

  沈卓哈哈大笑，“忘了告訴你，他是我父親。”

  顧少堂，“……”

  這句話，宛若當頭一盆冷水，澆的顧少堂從頭到腳，一片冰涼，這怎麽可能？

  “他確實是小沈少爺。”王進不知何時現身，篤定的聲音，自顧少堂背後響起。

  顧少堂深吸一口氣，驚覺後脊背泛起陣陣涼意，一刹那毛孔悚然。

  沈家的那場陳年舊怨，他其實知情，隻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