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沈卓開始讓帝京那批高高在上，恍若眾生主宰們的權貴夜不能寐？

  同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偌大的山河，似乎處處都是敵人？抬頭看去，舉世皆敵？

  猶記得，當年齊子毅拎著一壺酒，坐在跟前，一句一頓苦口婆心告訴過自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切記切記。

  沈卓順勢回了齊子毅一句，倘若林木夠大，夠高呐？高到連風都吹不倒？

  時年已經逐漸老邁，英雄不複當初的齊子毅，明明一邊長長歎著氣，一邊加重語態告誡沈卓，這樣的念頭，很不切實際。

  但，依舊伸手拍了拍沈卓的腦袋，瞳孔深處布滿欣慰，以及讚賞。

  老齊自認為，自己這輩子沒什麽太大的本領，可這看人的功夫，那自稱第二，極少有人敢自居第一。

  過往十餘年。

  齊子毅相中了的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先後收為門生。

  其一，是他沈卓，現如今隻手遮天，號稱軍部第一扛鼎存在的北天王。

  餘下的這個，正是顧少堂。

  嚴格來說，那時候的齊子毅，更喜歡顧少堂，屬於那種發自心底，無法控製的喜歡。

  無論顧少堂年輕時候處事的風格，又或者為人態度等方方麵麵，都完美的契合了齊子毅的要求。

  齊子毅曾不止一次讚揚，顧少堂像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藏劍於鞘，懂得不張揚，更懂得如何審時度勢，見風使舵，精明油滑，而外在表象，又散發一股人畜無害的味道！

  常言道咬人的狗不叫，大抵就是形容顧少堂這類性格的存在！

  隱忍！

  識時務！

  同樣，在千載難逢的機遇，正式出現的那一刻，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達到自己的目的！

  所謂無毒不丈夫，自當如此！

  齊子毅在看人這方麵，如今想想，確實有著過人之處，顧少堂這些年的發展軌跡，基本在一步步印證老齊的猜測。

  靠著結拜兄弟的鮮血和屍骨，成功上位，得到沈家大千金，乃至陸地蛟龍沈雕寺的青睞。

  並，朝著更高，更顯赫的位置，穩步攀升！

  於顧少堂而言，這是屬於他的最好階段，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老齊當年說過，為官我不如顧少堂，為將，興許能較量較量。”沈卓感慨，時光一轉，數載年華輾轉而去。

  顧少堂並沒有從政，當官。

  隻是，現如今的他，在沈雕寺的悉心培養之下，注定要走一條名為‘彎道超車’的路。

  畢竟，以沈雕寺在帝京的影響力和深厚人脈，為顧少堂謀劃個一官半職，隻能算區區小事一件。

  然而，沈雕寺並沒有這麽做！

  之所以現在還不安排這麽個準女婿，無外乎顧少堂還需要幾年積累，屆時，一旦步入*，將會迅速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

  再者……

  沈家龍太子，已經確定投身軍部。

  而且，龍太子這些年隱忍不出，完全沒有紈絝公子那副坐享享清福的姿態，這足以證明，這條小蛟龍，有更高的野望。

  文有顧少堂。

  武有陸地小蛟龍。

  等到這兩個最親信最依賴的左膀右臂，正式成長起來，仍舊處於壯年的沈雕寺，一來如虎添翼，再則……

  他想爬到更高的位置，簡直輕而易舉！

  “顧少堂最喜歡算計，算計前程，算計得失，算計投入和獲利的占比，到最後，也不過是沈雕寺的墊腳石。”沈卓搖頭。

  雖說即將成為準女婿。

  可，終歸脫不掉外人這頂帽子。

  等沈雕寺霸業將成，顧少堂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現在沈雕寺願意培養顧少堂，也僅僅是看重他的才華，指望他假以時日為官以後，掃平一切和沈家過不去的政|敵。

  等大局將定……

  “顧少堂不至於這麽蠢。”沈卓翹起食指，推了推自己的額頭。

  畢竟是齊子毅看好的後生之一。

  當年，老齊沒少親力親為教導顧少堂，哪怕事後叛變了，齊子毅在這件事方麵，也沒有太多的埋怨。

  大丈夫為名為利，無所不用其極，是齊子毅一直教導顧少堂的準則，怪隻怪袁梟命不好，被最好的兄弟，當做了墊腳石！

  沈卓其實清楚，六個義子，顧少堂在齊子毅心裏的位置，最重，一直以來都是最重要的！

  很多時候，昔年還在北係如日中天的齊子毅齊老人家，真的拿顧少堂當親兒子培養。

  “這等大逆不道的狡詐之徒，就應該送他上黃泉路！”曹英冷不丁補充一句話，義憤填膺。

  站在他的立場，出賣兄弟的人，沒資格活在世上。

  “可從顧少堂自身的角度考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倒也正常？”沈卓就著曹英的評價，反問之。

  曹英一時語塞。

  “別忘了，你家大哥也是通過兵諫的方式，斬齊子毅祭白旗，最後坐穩北係第一的位置。”沈卓自嘲道。

  “你那是大義之舉，順應軍心。”曹英反駁。

  “如果任由當時的齊子毅執掌軍伍，我們一整個北係軍團，都會在他手裏，全軍覆沒！”

  沈卓笑而不語，道義這種東西，確實存在，不過他這輩子，是怎麽也洗不幹淨，手刃親師的罪名。

  無論基於什麽理由，什麽無奈！

  天下烏鴉一般黑？

  沈卓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這會兒琢磨琢磨，他反倒覺得，自己和與顧少堂挺像，都是一類人，別說誰比誰高尚。

  也算是沈卓，從不計較自己的名聲。

  否則，以他這種睚眥必報，喜怒無常的心性，真要顧及自己的名聲，這個世界，又要出現多少亡魂？

  “梁青鬆的宴席，咱要不要提前？”曹英問起擺在麵前的這件事。

  沈卓搖頭，“梁青鬆這兩天，應該顧不上這些。”

  曹英起先不解，隨之想明白了，既然顧少堂來蘇市了，而且聽齊泰的意思，這次要大張旗鼓的顯顯威風。

  既然如此。

  這麽一位金貴，享譽全國的後起之秀，突然抵達蘇市，以梁太保梁青鬆本土第一名貴的身份，肯定要將重心放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