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添香眼神慌亂，又複雜的盯了沈卓數秒。

  雙膝跪地，五官一片蒼白的江道陵，在持續數秒這個固定的動作之後，身子轟然倒塌，斜斜而去。

  “道陵……”江萬林瞳孔漲血，聲嘶力竭的呼喚，衝擊得眾人耳膜都欲炸裂。

  一灘血跡，順著鮮紅色的地毯，逐步蔓延，滲透。

  沈卓脫下白色手套，簡單擦拭幹淨五指，隨意扔在江道陵緩緩冰涼的屍體旁，“還算完整，入棺方麵沒什麽難處。”

  眾人，“……”

  江道陵，“……”

  這到底有著什麽樣的魄力，方才有著如此漫不經心的言論？

  轉念一想，這個人是北天王沈卓，他有這番論調，誰敢指責？

  隻是，抬手就將江道陵鎮殺當場，內心非但沒有半點愧疚感，甚至覺得，自己手下留情保對方全屍，已經是對江氏一脈，最大的寬宏！

  這……

  嘶嘶！

  江萬林自然聽明白了沈卓的言外之意，沉默兩秒，這位老家夥僅有數字評價，“你太冷血了！”

  “多謝誇張。”沈卓並未惱羞成怒，反而覺得非常開心，他墊墊腳尖，撣去上麵積壓的白雪。

  江萬林一時語塞。

  等徹底冷靜下來，那雙明明飽含屈辱，不忿，乃至怒意的蒼老瞳孔，無奈的暗淡下去。

  最終，江萬林沒敢正麵嘲諷，僅是旁敲側擊，提了一句，“沈王爺殺生如此之多，並非好事！”

  梁烈眼皮跳動，深有同感。

  前不久，外界傳言沈卓舊傷複發，具體什麽傷暫不得而知，隻是表明非常嚴重，嚴重到帝京都出現大動作！

  如今看來……

  這位年輕王者，似乎沒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梁烈深簇眉頭，外界傳言難道有誤？

  可回過頭想想，沈卓其人向來有一說一，不屑於玩些陰謀詭計，真有矛盾，台麵上硬剛才是他最喜歡的！

  換言之，沈卓大傷，百分百確鑿！

  如若……

  梁烈剛剛起了一絲半點小心思，沈卓的目光已經掠至，後者不經意搖搖頭，繼續靠近納蘭添香，“本王還沒死，你攔不住。”

  梁烈，“……”

  納蘭添香胡亂的擦拭著臉頰，一步又一步，與沈卓盡可能的拉大距離。

  風還在繼續。

  早先深植於這座城市的桃花，突兀的迎著落雪，綻放花蕊，沁人心脾的香意，飄飄蕩蕩。

  納蘭添香抬起頭，漫天桃花自沈卓頭頂墜落，他的五官，沒有就此模糊，更沒有在視線裏消失。

  相反，他離自己越來越近。

  時隔這麽多年，納蘭添香眼裏的沈少卿，似乎在這一瞬間，變得無比陌生，陌生到從未認識過？！

  “不會的，不會的，少卿哥哥不會殺我的！”

  納蘭添香笑容淒涼，嘴角沾染的部分血跡尚未擦拭幹淨，這麽一笑，多少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沈卓，人死不能複生，你哪怕今天殺了添香，又能得到什麽？”

  “老夫多少有點顏麵，你要補償或者一份道歉，老夫今天可以當著眾人的麵，許下承諾，均會逐一滿足。”

  “何況……”

  站在梁烈的立場，人都死了，現在重翻舊案，確實有點誇張。

  之於活著的人，一命換一命，雖說沒錯，可也用不著真的付出生命的代價。

  再者，逝去的納蘭大千金，與自家外孫女還是擁有血緣關係的姐妹，如若對方在天有靈，怕是同樣不忍心，看到納蘭添香慘死當場的畫麵。

  “姐姐那麽寵添香，你真殺了我，她該多難過啊？”納蘭添香呢喃自語，豆粒大的淚珠，滾滾落下。

  哧！

  不足一秒的功夫。

  眾人明明看見沈卓距離納蘭添香，尚有二十米的直線路程，下一秒，兩人已經麵麵而站。

  這一幕嚇得眾人汗毛倒立。

  哪怕梁烈都神經緊繃，慶幸自己沒有玩硬的，這個在雪域之巔走上人生頂峰的時代王者，果真神鬼莫測。

  哪怕傷患未愈，功力也不是凡人，乃至梁烈可以擅自去揣度的。

  “少，少卿哥哥。”納蘭添香望著近在咫尺的沈卓，明明有著無數的話要說，奈何話到嘴邊，牙齒哆嗦到吭哧作響。

  “沈卓！”

  “你別欺人太甚，添香一而再再而三認錯，還想怎樣？”

  梁烈橫眉冷豎，一字一句，提醒沈卓

  沈卓漫不經心的回梁烈一道眼神，然後轉頭，看了一眼天空。

  這是首次，於很多杭城本土人士而言，也注定是人生最後一次，見識到北天王沈卓的容顏。

  他有一雙非常好看的眉目，如劍！

  他也有著遠超普通人的五官，立體，俊美又不失硬朗！

  這一眼，這一轉身，平靜平淡。

  仿佛那年，榮登大雪域之巔，他一個人走在最前麵，迎登龍台而上，身後是千軍萬馬皆白袍。

  “我這人，有個非常不好的習慣，不聽勸。”

  沈卓攤開五指，一把攥住納蘭添香的喉骨，輕輕一提，後者就這麽雙腳離地，渴望掙紮，可越是劇烈的反抗，納蘭添香越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凝滯……

  杭城的雪，越飄越大。

  竟然由南自北，一路波及，最後竟然影響到了帝京。

  蘇姓大宅。

  某位年近古稀，頭發花白兩鬢如霜的老者，難得出現在自家的後院，這裏，是傭人或者下人住的地方。

  寬敞的後院，有位中年男子，坐姿四平八穩，不厭其煩的劈著柴火。

  凜冬已去，春寒料峭，本尊正是前任相國，也是蘇知鳶親爺爺的蘇老，嘴角譏誚道，“年年砍柴，不煩嗎？”

  “我倒是挺想砍人。”中年男子揚起柴刀，一本正經道。

  蘇老突然試探性問道，“沈雕寺如何？”

  中年男子驀然收刀，瞳孔泛起一縷寒芒。

  “沈雕寺應該猜到什麽，他準備南下，動一動沈卓，他這號的最喜歡乘人之危，老夫不喜歡。”

  “過幾日，蘇某親自拜訪沈家，記得帶上你的柴刀，一起。”

  本就是柴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蹙起眉頭，略顯疑惑道，“如果沈雕寺執意南下？”

  蘇老轉身而去，笑聲綿長。

  陸地蛟龍能不能此去一馬平川，輕鬆南下，還得看看蘇家這柄柴刀，放不放行？！

  中年男子翹起右手大拇指，一遍又一遍，認認真真的抹過刀鋒，嘴角含笑，哪怕他並不明白，為什麽自家老爺，要站沈卓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