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醉意熏熏的沈卓，時不時呢喃自語，也不介意曹英聽沒聽清。

  曹英背著沈卓，徒步下山。

  不到一裏的路程，右肩徹底染紅。

  從十六七歲跟著沈卓，數年戎馬，他見過的鮮血，比凡人一輩子見著的都多，照理說已然見怪不怪。

  然而，此時此刻，還是有點揪心。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教將|軍享太平！

  這個狗日的世道，容得下凡夫俗子享受太平，容得下沽名釣譽之徒享受太平，怎麽偏偏容不下他沈卓？

  哢哧。

  曹英緊緊握拳，眸底閃爍血光。

  “我輩軍人，當死於邊野，何須馬革裹屍還。”曹英咬著牙關，自言自語，也許這趟榮耀歸來，本就錯的一塌糊塗。

  如果，還在大雪域？

  如果，戰死在雪域關外？

  今朝今日的沈卓，興許就沒必要經曆這些，伊人早逝，朝堂針對，四麵潛在敵人同樣等著他，大廈終傾塌！

  一個功勳卓著的傳奇將領。

  一個掃平關外，結束數十年戰爭動蕩的傳奇人物。

  怎麽連享受一番這太平盛世，都變得如此艱難？怎麽大家偏偏就容不下他？

  又有幾個人知道，他曹英背在身上的男人，為了這錦繡河山綿延國祚，付出了多少慘痛的代價？！

  “哥，不管你最終做什麽決定，我都跟著你。”曹英高高揚起腦袋，逆著光，不知何時淚流滿麵。

  沈卓醉意尤在，並未作出答複。

  曹英愣神數秒，忽然問了一個臨時起意的問題，“哥，如果某天你有了兒子，會給他取什麽名字？”

  當初，一群大老爺們閑著無聊沒事幹，於是開始構想未來的日子，沈卓也在。

  等此時此刻，問完這個問題，曹英突然有點後悔。

  素容姑娘已經不在人世多年，自家大哥這輩子，身邊應該都不會有第二個女人，既然如此，何來子嗣後輩？！

  一秒。

  兩秒。

  曹英正思索著如何轉換話題，耳畔忽得傳來兩個字，“沈曌？”

  “沈曌？”

  曹英起先一愣，約莫沒想到沈卓真的在認真考慮，等細細回味，眉梢逐步上揚，日月當空為曌，果真是個好名字。

  我期待著！

  我北狼兵團期待著！

  我大雪域幾十萬鐵甲，同樣期待著！

  沈卓一巴掌拍向曹英的腦袋，半開玩笑半正經道，“我沈卓像是有子孫後代的人？別當真。”

  曹英露出憨憨笑容，未來的事情，誰又能真正做到料事如神？！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解決眼前問題。

  “哥，你的傷？”曹英小心翼翼詢問。

  沈卓搖頭，“無礙，小傷而已。”

  雖然嘴上解釋著沒什麽太大的問題，但曹英還是留了個心眼，何況，自家大哥這種身段的存在，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大局。

  等兩人返回住所。

  一夜未睡的曹英，在仔細權衡利弊之後，最終還是秘密修書一封，委托留守帝京的小阿刁，送往監牢。

  寄件人，曹英。

  收件人，青龍。

  信件內容僅有了了四個字，並且是曹英在沒有征詢沈卓的態度之下，擅自敲定的字眼，大哥病危！！！

  無論是誇大其實，還是未雨綢繆，曹英在權衡數次，曆經一夜的糾結，還是引用了‘病危’一詞。

  ……

  第二天。

  清晨。

  一場宿醉心情頓時大好的沈卓，難得起早，自顧自跑到外麵餐館吃了頓羊肉麵，便前往杭大。

  臨近年關。

  杭大教職工，均進入匯總年終報告的忙碌階段，哪怕尋常任務並不重的夏搖，也忙碌起來。

  沈卓反而像個局外人。

  一陣優哉遊哉消磨完上午時光，這位沈老師，竟然跑去找夏之言下棋。

  一老一少，坐在院子裏，既能享受著日光的洗禮，也可以趁此機會解解乏，通過弈棋陶冶情操。

  無奈，夏之言這個臭棋簍子，數次悔棋不說，還旁敲側擊暗示沈卓應該尊老愛幼，不要將棋盤上的輸贏看得太重。

  實屬無趣。

  又一局對弈結束，夏之言邊撿起黑白棋子，邊抽空詢問沈卓，“你和李山河打過交道？”

  沈卓蹙眉，李山河？

  一番思索，終於想起了這麽個人，是夏搖的追求者，貌似夏搖的父母親很喜歡李山河，前不久還公開送花示愛夏搖。

  而，夏搖的父母親，與李山河的父母親認識多年，雙方算是知根知底，稱得上門當戶對！

  “李山河這孩子家境殷實，主要父母親精明能幹，在當地影響力不俗。”夏之言漫不經心嘀咕著。

  沈卓權當自己是一個聽客，中途沒有太多的話。

  夏之言抓抓腦袋，似乎打不開突破口，站在他的立場，還是希望能撮合成功沈卓與夏搖。

  可這沈卓，一副事事不上心，硬生生將自己活得像個性|冷淡，夏之言就納悶了，自家孫女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這臭小子，咋就看不上？

  “我能問你一個，比較隱私的問題嗎？”夏之言眼珠子滴溜溜轉動，在考慮著會不會太唐突？

  沈卓點頭，“問。”

  “你是不是那裏不行？”夏之言醞釀許久，好奇問道。

  沈卓，“……”

  氣氛，逐步微妙起來。

  夏之言咧嘴解釋道，“我沒其他意思哈，就是覺得有點疑惑，你小子該不會真有毛病吧？”

  “不然，我家夏搖這種國色天香，你咋就看不上？”

  “咳咳。”沈卓幹咳，將手中的白色棋子仍進棋盤，嘀咕道，“跟你這老頭子下棋，越來越沒意思，走了。”

  “別啊。”夏之言著急，連忙起身攔住，“我還有其他事跟你說。”

  沈卓不解，眼神好奇的望著夏之言。

  “李山河這家夥死心眼，而且肚量又小，你既然和他打過交道，又牽連到夏搖，嘿嘿……”夏之言陰陽怪氣的話說一半。

  沈卓無奈歎氣，這是又被視為情敵了？

  關鍵他和夏搖清清白白，純粹是個要好的朋友，哪來那麽多事兒？

  “長得帥確實麻煩。”沈卓再度歎氣。

  夏之言差點沒被這句話，折騰出心肌梗塞，不過瞅瞅沈卓的長相，後者這番感慨倒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