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

  院子外不知何時，泛起的東風，吹得滿園琵琶葉舞動。

  哪怕再大隱隱於世，哪怕再不問外事，但陳藝終歸是生活在天地間，即便因為個人喜好，對這個世界了解的不夠全麵。

  可，那個如星辰般燦爛的英雄的名字，對這一代人而言，豈止如雷貫耳？！

  “是，是大雪域那位年輕的王嗎？”陳藝詢問越秀，說完這句話的刹那，她感覺自己的掌心，都在泛起冷汗。

  這些年。

  他太出名了，風華絕代，光芒萬丈。

  偌大的山河，有一半的戰役是他打贏的，尤其那場定鼎之戰，遠的不說光論杭城，決戰前夜多少人點燃了長明燈？

  陳藝記得，那天的自己，站在院子裏，抬起頭，就能清晰看見璀璨的星空之中，密密麻麻，飄滿祈福的長明燈。

  那天，應該是陳藝*，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個人的信仰力，乃至在民間的凝聚力，究竟有多麽深入人心！

  “沈，沈卓……”

  “容姑娘的意中人，竟然是沈卓！”

  這位年近半百的畫師，猛地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揪了起來，痛到不堪言。

  她的意中人，已成為這個時代最風華正茂的大英雄。

  而她呢？

  陳藝一直好奇，為什麽她印象裏的容姑娘那麽喜歡笑，總是在畫畫的時候，不知不覺的笑了起來？

  是那種發自內心，毫無意識的溫暖笑容，大概，是在某一瞬間，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蘇安安，你的報應到了！”

  越秀咬動銀牙，明明應該高興，應該開心，隻是狠狠吐完這口惡氣，就感覺整個心空空蕩蕩。

  陳藝已經返回畫室。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情緒頗為低迷，坐到自己的畫架位置，剛要強行迫使自己做下一幅畫。

  她的眼睛忽然定住，最終死死落在畫卷之上。

  先前沈卓拿起筆，蠢蠢*想要提字的時候，陳藝默許後就沒再關注，中途因為交流更是耽擱了。

  此時……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山河九曲，畢竟東流去！

  八千裏縱馬關外，一將功成，問蒼天此生何必？

  他在沙場，騎過最烈的站馬，斬過最囂張的王庭大|將，也喝過最辛辣的酒，同樣流過最熱的鮮血。

  為了什麽？

  九萬裏蒼穹，雲煙山猶在，誰人與共？千秋北鬥，天上寒苦，一腔英雄淚不能與你細數！

  陳藝默默念完，沈卓留在畫卷上的字跡，再抬頭，忍不住潸然淚下。

  他是英雄。

  他卻沒了她。

  明明有著一肚子崢嶸過往，等回來，等回來坐在她身邊，大手牽小手，細細講與她聽。

  可現在隻能不斷質疑蒼天，他沈卓已然權傾朝野，為何覺得自己失去的更多？以致於時不時在想，何必這樣？

  如果那年不走，他也許更快樂！

  至少，他有素容！

  一個她，頂得上一座天下的分量！

  離開雲軒畫室的沈卓，坐在商務車後車廂，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隻是瞳孔深處，多了絲殺氣。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既然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並且是屬於素容的，站在沈卓的立場，不殺對方全家，已經是自己最大的仁慈。

  碧海美術館。

  距離雲軒畫室並不遠，一路直行，耗費十來分鍾，便抵達目的地。

  館外的台階，陸陸續續人影不少，有負責前來捧場的老輩畫師，也有家長帶著孩子過來參觀。

  入口位置。

  擺放了一塊招牌，相片本尊正是陳藝那邊提及的蘇安安，一長串文字，則解釋了蘇安安過往的所有榮譽。

  光是大魚海棠這一副畫，就讓蘇安安拿獎拿到手軟。

  再經過資本包裝以及推廣，如今的蘇安安，在美術界，確實算得上冉冉升起的新秀，前途無可限量。

  招牌上的文字，也摘抄了蘇安安，當初創作大魚海棠這幅畫的時候，靈感產自何處，耗時多久，作這幅畫給予的寓意是什麽，等等。

  “這算不算欺世盜名？”

  曹英站在身後感慨，剽竊別人的勞動成果，肆無忌憚的撈名撈利，私下裏，還刻意跑去警告知情者，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否則後果自負？！

  能將厚顏無恥發揮到這種地步，也算本事。

  沈卓抬起食指，敲了敲蘇安安留在招牌上的相片，轉身進入大廳。

  占地數百平的大廳，零零散散分布著不少訪客，一眼過去，牆壁上掛滿蘇安安的所有作品。

  有國畫，有素描，也有人物肖像圖。

  相較於這些作品，那掛助蘇安安一夜成名，並在此後包攬無數大獎的成名作，最受矚目。

  近百人圍在外側，一邊欣賞一邊讚揚，這幅畫確實惟妙惟肖，頗為新奇的繪畫手法，以及將大魚與海棠樹，巧妙的聯合起來，屬實算得上畫龍點睛之舉。

  沈卓當初在素容的筆記本上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本以為隻是隨筆，不成想，素容還留下了原作。

  應該是離開的過於匆忙，以致於完成之後，都沒來得及寫下落款，畫作人姓名，更沒來得及取走。

  這才給了蘇安安可乘之機！

  慶幸，一路兜兜轉轉，沈卓又見到了一份素容留下的東西，這算不算，她變相送給自己的禮物？

  “正主來了。”曹英湊上前，提醒沈卓。

  沈卓並未回頭，現場已經泛起嘩啦啦的掌聲。

  “謝謝，謝謝大家，百忙之中還能抽空，過來觀賞安安的作品，安安一定莫忘初心，再接整理，爭取拿出更多的優秀的作品。”

  這是一位穿著天藍色，古典長袍的年輕女子，發絲高高盤起，一雙眉眼靈動自信，精神奕奕。

  “先生也很喜歡這幅畫？”蘇安安一眼看到長相出眾的沈卓，與大家打完招呼，主動靠過來接觸。

  沈卓點頭，“喜歡。”

  “能夠得到先生的喜歡，安安真是受寵若驚，當初我在做這幅畫的時候，臨落筆之前，可是整整思索了三個月……”

  蘇安安搖晃著小腦袋，不斷唏噓感慨。

  曹英站在後麵皮笑肉不笑，這是假話說多了，連自己都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