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文淵的突然造訪，讓沈卓的心境，略微受到影響。

  這一年，發生太多事。

  有他沈卓霸業登頂，正式封王。

  也有帝京各種權勢存在，私下博弈，鬥得你死我來。

  更有軍部夾縫中抬頭，一躍成為能夠站在台前，正式角逐的大勢力之一。

  緊隨其後，應該是李文淵的突然敗北？

  老爺子自始至終心態平和，哪怕這場鬥爭險勝，也最多留任三五年，等任期結束，同樣會離開文院。

  隻不過……

  這三五年，對沈卓而言，相當重要！

  但凡留足時間，他能鞏固自己的影響力，同樣能將各種布局，完美的執行下去，如今，所有計劃必須提前運作了。

  “哥，新一輪高層，會不會對你進行清算？”曹英猶豫良久，還是開口了。

  沈卓笑，“你覺得呢？”

  自古功高震主者不可留。

  再者，他沈卓行事風格，向來心狠手辣，斬首滅門不過家常便飯，帝京多少權貴私下腹誹他是‘人屠’？

  若是繼續放著他這位人屠，不斷坐大。

  假以時日，帝京誰來控製他這名副其實的人間閻羅？

  “其實，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既然清楚，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手段柔和點不好嗎？”

  “為什麽這兩年，你越來越強勢？哪怕在雪域的時候，我都沒見過你這麽心狠手辣。”

  “何必強勢到，讓這幫站在權利最巔峰的存在聞風喪膽，不得不集體提防，針對你？”

  沈卓笑而不語。

  他這麽做，自然有自己的盤算，為所謂的遠大抱負也好，為埋藏於心的大義也罷，有些事，總該需要人站出來挑大梁。

  “我當年在關外打仗的時候，遇到位沿街賣紅薯的老人。”沈卓呢喃自語，老人沒什麽大學問，也就靠賣賣紅薯維持生計。

  在關外，這樣的人很多，忙忙碌碌，隻不過圖一口溫飽飯。

  那時候的沈卓，一腔熱血滿心抱負。

  在跟白發蒼蒼的老人買了點紅薯之後，他情緒激動的感慨道，馬上關外就沒仗打了，到時候天下太平，老人家您，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然而，其貌不揚的老人，反問沈卓一句，何為太平？怎樣的日子，才算過得好？

  沈卓隨之一愣，手捧熱乎乎的紅薯，半天不知道自己怎麽答複。

  “你覺得現在這個世道，底層的普通人，真得越過越好？”沈卓丟了一個問題，留給曹英。

  曹英沉默不語。

  有些東西，大家都看的清楚，隻是沒點破而已。

  沈卓身為一個軍人，職責是守護天下太平，於這點，他做到了也做的很好。

  但，人生不能局限於此！

  放眼過去，生活在底層的普通人，未必日子越過越高，反而那些手握權勢的貴族們，在天下大定之後，更能心無旁騖的搜刮民脂民膏。

  說句不客氣的話，沈卓之所以被針對，是貴族層麵埋在骨子裏的傳統思維作祟，他再厲害，再威風凜凜，也不過是貴族們養的一條狗。

  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

  戰事既然已平，那沈卓這條沒有太大作用的走狗，也該順手抹除了！

  妄想做大？

  試圖反噬主人？

  事實就在眼前，雖然血淋淋，但過往幾千年一貫如此，類似沈卓這種功高震主者，基本沒一個有好下場！

  並且常規套路，向來是先高高捧起，將他神話，然後重重摔下，爭取死後聲名狼藉，為後世人唾沫！

  “值得嗎？”

  曹英呢喃自語，倘若真的賭上家底，與這些頂尖權貴們對著幹，他這位大哥，需要應付的對手，絕不止一個，甚至會有傳承上千年的古世家。

  原本以為沈卓會繼續沉默，不曾想，沈卓回了他兩個字，值得！

  一場斷斷續續的大雪。

  終於在第二天消停。

  經過一夜覆蓋，杭城再次變得晶瑩剔透，沈卓喜歡這樣的環境，至少一眼看過去，這才是人間最該有的模樣。

  幹淨，透徹。

  沒有一絲藏汙納垢。

  街道上已經沒有太多的人影，大多數龜縮在家，畢竟年底，該忙完的，也差不多進入收尾階段。

  難得出來吃早餐的沈卓，兜兜轉轉，終於在附近找到了一家牛肉館。

  老板是個和氣的人，麵相圓潤，喜歡跟客人們談天說地，內容無外乎家事國事天下事。

  沈卓默不作聲坐在拐角位置，大水碗裏的香菜，伴隨著熱氣，散發清香。

  掛在大廳中心的液晶電視，正在播送早間新聞，等對麵牆上的時針，指向八點鍾位置，一條緊急新聞，正式傳遍千家萬戶。

  前文院黨首李文淵，因病告急，已無力主持大局，今日正式離任！

  沒有對過往功績的讚揚，字數很短，僅有這麽一句話，等消息播送結束，已經迅速切換到下一條新聞。

  牛肉館的眾人，還沒回過神。

  沈卓拿起筷子，就著熱氣大快朵頤，香菜很香，味道很正，肉質纖薄但嚼勁猶在，難怪食客這麽多。

  現場安安靜靜，即便先前和熟客們，完全基於吹牛緣故，從而大談特談國事的牛肉館老板，也忘記了開口。

  許久，方才有人重複確定，“啥意思？那位下來了，怎麽這般突然？不是還有三五年任期嗎？”

  牛肉館老板扯扯臉皮，轉過頭，開始忙碌。

  依舊無人吱聲。

  沈卓吃完麵條，放下幾張紙幣，雙手攏進袖子，踩著咯吱咯吱的積雪，沿途返回！

  極少有人議論李文淵！

  人走茶涼，無外乎如此。

  沈卓在想，有朝一日自己離開，也會不會像李文淵這般，走得無聲無息，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

  千禧第十二年。

  李文淵卸任。

  文院自始至終保持沉默，下屬單位，同樣選擇一致動作，權當什麽也沒發生。

  翌日。

  軍部發報，由北天王沈卓親筆做文，送了李文淵一塊金匾，忠厚仁德，功在千秋！

  前後不過半小時，舉國躁動。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軍部*與文院態度，截然相反，並且沈卓親自送匾，背後意義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