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一眾子嗣，盡皆保持沉默。

  縱然是江萬林這種老江湖，也緊咬牙關，雙目微眯。

  盤香在風中揮散。

  蠟燭無力搖擺。

  僧侶的超度聲，仍舊不絕於耳。

  擺放於靈台中心的黑白遺像，是江萬林臨時請畫師，為自家孫兒江風準備的，幾捧新鮮白菊花，香味依稀。

  滿堂寧靜。

  誰也不清楚，沈卓此行的目的。

  同樣不清楚，江萬林又或者說一整個江家，究竟與沈卓這個不請自來的陌生年輕人，發生了什麽深重過節。

  以致於，在人家追悼會現場，挑釁鬧事。

  當然，還有一個潛在的問題，江風死於被殺害，是仇殺，情殺又或者其他，這些並不重要。

  大家疑惑的點，這個站在大廳中心的年輕男人，會不會就是凶手？

  “別告訴我，江風江少爺是他殺的？”

  “不能吧？殺了江風，還敢跳出來貓哭耗子假慈悲，親自吊唁？這，太膽大包天了！”

  小範圍議論，在現場傳開。

  眾人猜想歸猜想，但誰也不敢妄動，隻能老老實實的靜等下文。

  “那，那個沒我什麽事的話，小的先退下。”

  最終，還是劉海洋打破了現場新一輪的寧靜，他訕訕笑著，小心翼翼挪動步伐，畏畏縮縮像條過街老鼠。

  沈卓歪頭，詢問納蘭青蒼，“有恩怨？”

  “當年這家夥事業破敗之際，是我拉了他一把，多年過去沒見著報恩，落井下石反倒學的挺快。”納蘭青蒼解釋。

  這句話。

  宛若晴天霹靂，驚得劉海洋瞬間汗毛倒豎。

  “納蘭先生，您誤會了，其實小的無時無刻不感恩在心，就是，就是這麽多年，一直沒機會報答您。”

  劉海洋雙手合十，一邊作揖，一邊解釋。

  沈卓中途抬起食指，推了推眉心，不等劉海洋說完，提手一揮，就像是撣去眼前的一縷礙事灰塵。

  動作瀟灑，又輕柔。

  足足兩百斤重的劉海洋，形同斷線的風箏，瞬間橫移出去，落地之餘，泛起陣陣駭人的骨骼炸裂聲。

  這……

  江萬林，納蘭天狼幾乎同時微怔。

  餘下的達官顯貴，則小口小口呼著涼氣，再瞧瞧已經躺在數十米之外的劉海洋，愣是半天沒動靜，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沈卓揚著腦袋，目光柔和。

  前行幾步，終於在人群之中，見到了剛剛耀武揚威，趾高氣揚的江子陽，兩兩對視，江家這位少爺，雙手十指不自覺的僵直起來。

  江萬林預感不妙，準備開腔。

  “我和小朋友聊聊天，不必緊張。”

  沈卓笑，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當著七八十歲已是耄耋之年的江萬林的麵，解釋著，他要和江子陽這等同輩聊聊。

  若非親眼所見，誰敢相信。

  一介年輕人，竟擺出這麽高的姿態？三言兩語就將自己拉到了與江萬林平輩的地步。

  關鍵，江萬林敢怒不敢言。

  嘶嘶！

  江子陽呼吸凝重，內心又騰起無名之火。

  他長這麽大，*見到這麽囂張的人，當著這麽多貴重來賓的麵，堂而皇之的稱呼自己為小朋友？

  去你媽|的小朋友！

  “麻煩注意你的用詞。”江子陽白著臉，一字一句，狠狠咬死牙關，鄭重提醒道。

  那種隱藏在眸底深處，清晰可見，但又不敢當眾爆發出來的怒意，足以證明，此刻的他很憋屈！

  沈卓移步，肩膀呈現小幅度變化。

  冷不丁嚇了一大跳的江子陽，忙不迭將身子迅速貼到江萬林的背後，尋求庇護。

  沈卓挑眉。

  後知後覺的江子陽，頓時滿臉火辣辣，那種尷尬到無地自容的窘迫，讓他恨不得轉身離場。

  “裝什麽大尾巴狼？說句不客氣的話，你江子陽在我家主子眼裏，連個廢物都算不上。”

  “還不滿主子稱呼你為小朋友？真有那份骨氣就站出來說話，躲什麽躲？丟人現眼的玩意。”

  海東青揉著下巴，不留情麵的嗬斥著。

  江子陽深深吸氣，臉頰漲紅到快滲出水來，他委屈的看看江萬林，後者依舊雙目半開半閉。

  “剛才不是挺會盛氣淩人？叫囂著，讓我家主子哪來的滾哪兒去，否則，定要讓主子嚐嚐你的厲害。”

  “現在，怎麽半晌放不出一個屁來？”

  江子陽，“……”

  百口莫辯，不敢硬剛。

  而，現場一眾嘉賓也無奈的歎息搖頭。

  沒事跳出來招搖什麽？沒看見自家爺爺都盡量收斂情緒，能不坐大事態就不坐大嗎？

  許久，江萬林開口命令，“子陽，下跪道歉！”

  “什麽？”江子陽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讓他給這個嘴上沒毛，比自己還囂張的年輕家夥下跪道歉？

  江萬林聲提八度，“老夫叫你下跪道歉，立刻，馬上，現在！”

  “爺爺。”

  江子陽哀嚎，關乎尊嚴，顏麵等原則性問題，他自然不會這麽乖乖下跪。

  但凡今天跪了，明天傳出去，他江子陽以後還怎麽在杭城抬起頭做人？

  “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都敢跟老夫作對了。”江萬林調轉矛頭，將怒火灑在江聰的身上。

  江聰縮著腦袋，表現出認真聽訓的姿態。

  沈卓餘光瞥過這一家子，自然清楚，老爺子聯合自家兒子，聯手演戲給他看。

  “我還有位朋友沒到場，要不等會上香？”沈卓看似在和江萬林商量，但他話都說出來了，誰敢不從？

  哪怕江萬林……

  刹那間。

  江萬林眉梢簇起，這張尚且能保持鎮定的臉，以肉眼看得見的變化，緩緩扭曲著，他已經猜到什麽朋友到場。

  如果那個姑娘跟著到場，從今往後，江家的顏麵何存？

  “大家都是體麵人，常言道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事情不要做的太絕。”江萬林沉聲提醒。

  沈卓兩手附後，語氣縹緲，“我還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

  言外之意，既然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就老老實實等著報應來臨！

  下一秒。

  所有人的視線，齊齊轉向門口。

  沉悶，壓抑的現場氛圍。

  再次拔高。

  等那輛輪椅，滑過大門，一位年輕姑娘，也迅速進入大家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