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大參加軍校國考的學生，其實不多。

  五十有餘。

  李濟深是公認最有希望，角逐本土兩個名額之一的學生。

  今早，杭大專門包了一輛大巴車，負責將這批學生，送抵考學地點。

  八點時分。

  難得提早進校，送這批學生一程的沈卓，其實一眼就看到了，紮在人堆裏，瘸著腳和自家兒子低聲說話的中年漢子。

  國字臉。

  皮膚粗糙，麵色黝黑。

  粗略打量過去，像個貨真價實的莊稼漢子。

  但是，他的眼神異常犀利，哪怕刻意內斂，之於那種見慣生死，殺過人的眼神，沈卓再熟悉不過了。

  “沈老師，早上好。”李濟深衝著沈卓打招呼，並帶著自己瘸腿父親走了過來。

  沈卓微笑點頭，“早上好。”

  “這是我家老頭，李大海，哈哈，粗人一個，您別嫌棄。”李濟深主動介紹。

  李大海抓抓腦袋，向自己兒子翻了個大白眼，似乎在埋怨著，哪裏有這麽介紹自家父親的？

  “你好。”沈卓伸手。

  李大海放下布滿老繭的手掌，與沈卓回握，“你好，聽我家小李提過你，他很崇拜你這位沈少師。”

  下一秒。

  李大海笑容收斂，粗糙的右手，明顯驚顫起來。

  他匪夷所思的歪著腦袋，靜靜注視沈卓，“沈老師，真人不露相？”

  沈卓笑而不語，抽回手心。

  “你在嘀咕什麽？”李濟深好奇，此時的沈卓，與李大海約定有機會一起喝酒之後，便徑直離開。

  李大海道，“你這老師不簡單。”

  “那可不，聽聞打過仗，而且是在北部作戰哦。”李濟深誇誇其談。

  李大海反倒陷入沉默，他平靜的凝視著，沈卓漸行漸遠的背影，隻怕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軍人的直覺，向來敏銳。

  哪怕退役多年，李大海在這方麵的嗅覺，依舊遠超常人。

  “對了，你華爺爺委托我叮囑你，好好考試，以你的才幹學識進帝京軍校不難。”李大海轉移話題，認真道。

  李濟深低著頭，整理課本。

  自家父親口中提及的華爺爺，全名華安，是軍部退下來的大佬之一，祖籍地隸屬杭城本土。

  任期一直在南方戰區，算得上自家父親頂頭上司的上司。

  聽聞也是個能征善戰的猛人！

  那時候，李大海沒少帶自己見過華安，年歲漸大的老爺子，沒什麽其他愛好，就喜歡回憶些從軍階段的崢嶸往事。

  或蕩氣回腸。

  或鐵血柔情。

  等等。

  嚴格來說，華安是一代將，雖然離任了，不過近些年沙場湧現出來的，第二代傑出將|領，他也了解不少。

  甚至有自己曾經的門生。

  李濟深曾就華安口中講到的名將往事，一度心之神往。

  但，比較奇怪的是，老爺子將各大名將的事跡說了個遍，翻來覆去神采飛揚，卻遲遲不見他提及那個人，哪怕一次！

  無論一代將，還是二代將。

  那個人，其實都算繞不開的一座裏程碑，不至於視而不見……

  李濟深記得自己問過，也是唯一一次，豈料華老爺子直接翻臉，劈頭蓋臉給自己嗬斥了一番，最終氣呼呼離開。

  如今再回味。

  李濟深依舊不明白，華安為什麽對那個人的名字，有如此過激的反應？

  以致於老爺子當初情緒激動，瞳孔深處，甚至劃過稍縱即逝的畏意！

  “沈卓。”李濟深心裏默念，這麽久過去，他對在華家見到老爺子失態的一幕，依然記憶猶新。

  為什麽華安拒而不談沈卓？

  為什麽當外人無意在他耳邊，提及沈卓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會翻臉不認人？

  也倒是李大海這句話提醒，讓李濟深再度疑惑不解，於是問道，“跟你說個事，華爺爺是不是和沈卓有什麽過節？”

  這場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李大海也愣了愣。

  沉默幾秒，他擺擺手不耐煩道，“這和你有啥關係？先關心自己的事情吧，記住，好好考，李家能不能光宗耀祖就靠你了。”

  李濟深撇撇嘴，“知道了。”

  李濟深走後。

  李大海還在原地發呆，華安老爺子算是自己頗為仰慕的老前輩之一，何況，同出南方係，親上加親。

  近些年，受華老爺子提攜，自家在杭城的生活，越過越好。

  隻是，前不久李大海去帝京，和同僚們聚會喝酒的時候，也不知道誰隨口提了句，貌似老爺子當年辦了件惡心事，被北天王沈卓記上了。

  再聯想，華安退役初，其實一直在帝京修養晚年。

  最後突然搬家回了祖籍地杭城。

  一連串的細節整合起來，連李大海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他搖搖腦袋，等大巴車於視線中徹底消失，這位走起路還一瘸一拐的漢子，方才離開杭大。

  二十分鍾之後。

  曹英抵達沈卓的辦公室。

  沈卓正好想逛逛，等一前一後踩著鵝卵石，漫步於杭大花園……

  “秦姚的現住地，我找到了。”

  曹英連忙匯報，隻是中途欲言又止，按照他查出的消息，這一家子近些年，日子過得很慘淡。

  因為當初案發，各大媒體將秦姚的肖像大肆宣傳，以致於，秦姚過了這麽久，都不敢出門見人。

  沈卓歎氣，江風雖死，但之於秦姚造成的心理創傷，遠不是短期安撫，就能好轉的。

  解鈴還須係鈴人！

  “今晚再放一條消息出去，就說本王已經離開杭城。”沈卓笑，他不走，江家未必敢給江風厚葬。

  如果選擇低調處理，他沈某人，豈不是平白錯失了給江風上香吊唁的機會。

  “另外，你爭取讓秦姚出麵參加一場葬禮。”沈卓吩咐。

  曹英大概猜到，不過還是問了句，“參加誰的葬禮？”

  沈卓回過頭，瞥了曹英一眼，鬼精的人兒，連忙抓著腦袋嘿嘿傻笑，“我會盡快聯係上秦姚。”

  “話說你看好的那學生李濟深，我閑著無聊，順手查了下背景，於是發現了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曹英又道。

  沈卓嗬斥，“你什麽時候，能改掉動輒擅自查人背景的臭毛病？”

  “我這不是要確保和您，日常接觸的人，沒有問題嗎？”曹英理直氣壯，畢竟為尊者貴，該做的流程，每一環都不得馬虎應對。

  “華安那老賊，果真是縮在杭城養老，嗬。”曹英氣不打一出道。

  沈卓挑眉，老賊這兩個字，用的妙！

  “哥，這筆賬咱該算了，再不算，這老賊他媽都要壽終正寢了。”

  那一年。

  沈卓求援南方係，馳兵協助。

  他親自去求的。

  某姓華的老兵痞，指著他沈卓的鼻子笑道，求人得有求人的覺悟，要不，跪下來求？站的比老子都高，顯得很骨氣？

  這一年。

  他沈卓已貴為北天王，百將之首！

  今時不同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