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通知你，事兒忙，忘記了。”沈菀捋捋額頭的碎發，小聲解釋著。

  沈卓其實清楚，沈菀心裏有顧忌。

  “你們聊，我去看看廚房的火候。”餘燦找了個借口，立馬開溜，然後將沈菀晾在了原地。

  沈菀臉色微紅，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麽與沈卓交代。

  沈卓故意不吱聲，就這麽目光玩味的盯著沈菀。

  沈菀頓感渾身不自在，等意識到這侄子，在故意埋汰自己，於是揚起右手就錘了過來，“臭小子，連你姑姑都敢笑話了？”

  “打，狠狠的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該，活該。”餘蓮雙手鼓掌，為沈菀助威呐喊。

  沈卓齜牙，“這麽快就統一戰線了？到底誰和誰一家人？”

  沈菀連忙抽回手心，自顧自去了廚房。

  大概隻有在親人，或者真正熟悉的人麵前，他才會話多起來？

  譬如，餘燦這對父女。

  餘燦曾是杭高出了名的好男人，性格固然木訥不怎麽說話，但顧家方麵，可是得到大家的公認。

  無奈婚姻並不完美。

  兢兢業業，努力工作，不斷想著改善家庭狀況的餘燦，最終與第一任妻子離婚，聽說前妻找了個小有成就的富商，於是丟下這對母女，狠心離開。

  那時候的餘蓮，年紀還小。

  一眨眼，成了沒娘的孩子，餘燦這種男人，多多少少照顧不到位。

  中途硬著頭皮，陸陸續續求著沈菀幫了好多的忙，所以，餘蓮對沈菀特別親切，算是半個媽媽。

  常言道。

  一份愛，分攤給兩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但凡偏心一丁點，就會讓冷落的那個，心裏產生芥蒂。

  來往過於密切的兩個長輩，一度讓沈卓誤以為，他們要組建新的家庭。

  指不定，自己就莫名其妙多了個難纏的妹妹。

  故此，少年時代的沈卓和餘蓮，差不多是歡喜冤家，沈卓提防著餘燦餘蓮母女拐走自家姑姑。

  餘蓮則一直覺得，沈卓看不起自己，因為沒娘。

  “好多年沒見，長漂亮了不少。”沈菀走完，閑極無聊的沈卓，隻好搬來凳子，不動神色的坐在餘蓮身邊。

  餘蓮使勁搓著衣服，越來越用力，恨不得搓得粉身碎骨。

  沈卓看的頭皮發麻，這丫頭片子，心裏到底有多大的怨氣？

  “累了，不洗了。”最終，餘蓮嘟噥著嘴，自顧自用擦幹淨的雙手撐住下巴，坐在原地怔怔出神。

  沈卓笑眯眯盯著餘蓮，小時候的慣用套路。

  “再盯我，戳瞎你。”果不其然，說起話來奶凶奶凶的餘蓮，轉頭就恫嚇起了沈卓，之後兩個人都笑了。

  這麽多年。

  沈卓和餘蓮，其實也沒什麽大的過節，頂多小孩子鬥嘴，賭氣，互相看不順眼。

  隻是，有件事讓沈卓耿耿於懷不少時間。

  兩家互助，生活漸漸有了起色的階段。

  沈卓與餘蓮依舊鬥來鬥去，有次情緒上頭的沈卓，張嘴嘲諷了句，你爸是大蛤蟆，竟然妄想帶著你這個沒娘的野孩子，攀上我姑姑，癡人做夢！

  那是餘蓮唯一一次，沒有和沈卓強嘴。

  她默默蹲下身，撿了塊土渣，遠遠朝著沈卓丟了過去，然後轉過身，沿著田埂路，與沈卓背道而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再之後，兩家漸漸沒了什麽往來，餘燦也調離杭高，帶著餘蓮去了其他地方，還在杭城，隻是斷了聯係。

  從那開始。

  沈卓似乎重新得到了，沈菀對自己所有的愛。

  但，內心很不是滋味。

  一句你是沒娘要的野孩子，究竟對年紀還小的餘蓮，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隻有餘蓮自己清楚。

  兩年後。

  沈卓即將參軍入伍。

  餘燦，餘蓮父女又出現了，為他送行。

  小姑娘長高不少，扭扭捏捏來到沈卓跟前，給了他一個不長不短的擁抱，我從小拿你當親哥哥，你千萬要保證身體。

  沈卓從頭至尾，就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那時候的餘蓮，笑得真美，是沈卓見過最美的微笑之一，燦爛，純真！

  失而複得也好，破鏡重圓也罷，即便之後的他們依舊鬥嘴，賭氣，直到沈卓正式離開杭城入伍。

  “叫聲哥。”許久，沈卓突然開腔。

  餘蓮皺皺鼻子，大大咧咧回了四個字，異想天開！

  甚至，趁著兩人靠的近，揚手就給了沈卓胳膊一拳，“竟然長壯實了不少，我還以為你還跟竹竿一樣瘦。”

  “你哥我，向來身體素質不錯。”沈卓自賣自誇道。

  餘蓮撇撇嘴，將腦袋高高揚起，看著頭頂的天空，其實她很早就知道沈卓回來了，隻是礙於工作，沒時間見上一麵。

  今天湊巧臘八節。

  難得休息的餘蓮，帶著老父親，連忙殺到了這邊。

  沈卓即使沒陰差陽錯自己回來，沈菀待會也要通知他的。

  “你現在做什麽？”餘蓮照例問道。

  沈卓道，“教書。”

  “啥？”餘蓮瞪大眼睛，匪夷所思道，“就你還能教書？教的幼兒園小朋友吧？嗬嗬，實話告訴你，我也會教。”

  沈卓露出一縷高深莫測的笑容，“你哥教的是杭大的應屆生。”

  “沈少卿，你欺負我傻？”餘蓮張嘴嚷嚷，說完之後自顧自心虛道，“哥，你真在杭大教書？”

  小丫頭片子。

  先前還藏著掖著，死活不想提，現在一不留神，自己說漏嘴了。

  “哦，讓你占便宜了，可惡。”

  餘蓮反應過來，不痛不癢的嘀咕，小眼珠子緊接著一轉，衝著廚房位置，就嘶吼道，“沈姨，沈少卿他又欺負我。”

  “你再不出來，你可愛，善良，純真，大方又漂亮的幹女兒，就要嗝屁了。”

  沈卓，“……”

  原汁原味。

  還是當初那個，動不動就跟自己翻白眼的小丫頭。

  既然胡攪蠻纏，告狀不停，那就求仁得仁，果斷將右手伸進冷水裏的沈卓，撈起來就往餘蓮的小臉蛋上貼。

  “沈少卿，你跟我玩真的？”餘蓮眼珠子瞪大，氣虛不少。

  沈卓齜牙咧嘴，步步緊逼。

  餘蓮沒轍，沿著院子東躲西藏，一時間惹得雞飛狗跳。

  炊煙嫋嫋升起。

  日薄西山。

  歲月茫茫轉瞬即逝，有人還在，嬉鬧起來依舊是當年的味道，有人則化為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