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平浪靜。

  月色如水。

  待，第二天日白時分，沈卓回去了一趟。

  繼續堅守的於蘭，於冰，於嘯川，陳聰等人，也準備休息一會兒。

  繁華的地方，向來不缺少熱鬧。

  縱橫城市心肺的各大主幹道，早已人影綽綽，路邊攤散發的白茫茫熱霧，像極了人間的煙火，嫋嫋升起。

  沈卓與曹英，程森兩人，在路邊簡單吃了點早餐，前者吩咐道，“給你們半個小時，換裝。”

  曹英沉默不語。

  程森則暗暗點頭。

  這一年，天下太平，盛世當頭，曾經戰火紛飛的爭議地帶，經過沈卓的強勢肅清之後，他們這批人，許久不穿軍裝了。

  今天，是於嘯川下棺的重要日子。

  理應鄭重對待！

  ……

  杭城貴為江南大地，最具代表性的成熟都市之一。

  自然無比繁華。

  光是主城區，就區分了東南西北，四大板塊。

  經由陳默接送，為避嫌連夜趕到城裏的陳離，陳母，在睡了一個踏實的美覺之後，今早，就出門逛街了。

  首選之地，金泰印象城。

  八點鍾。

  這對母女用完早餐結束，便在印象城附近，又等來了一位年輕女子，塗著淡淡妝痕，長相並不出眾，但打扮很精致。

  “嘿，玉琴，好久不見。”陳離遠遠打招呼。

  “今天怎麽有空來逛街了？”本名玉琴的年輕女子，一邊興高采烈的走過來，一邊打量著陳離。

  這妮子，倒是也越來越懂得打扮了。

  陳離笑道，“今天心情好，所以和我媽出門逛逛，正巧你在這邊，順便約你一起。”

  “阿姨好。”本名玉琴的女子，又接著向陳母打招呼道。

  “心情好？這是遇到什麽喜事了？”玉琴擠眉弄眼道。

  陳離故作羞澀的掩掩嘴巴，笑眯眯道，“快結婚了唄，還能有啥事？”

  “你那未婚夫退伍回來了？”玉琴瞪大眼睛，一臉訝異，畢竟是朋友，關於陳離的婚約也略有耳聞。

  然而，陳離義正言辭的搖搖頭，語氣還帶著惱羞成怒的味道，“我才不是和他結婚，何況，他都死了。”

  生死本是大事。

  但，陳離在提及這其中一字的時候，語氣之漠然，令玉琴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三人相繼沉默。

  “到底咋回事？”玉琴不解的追問道。

  陳離愣了愣，許久，方才不情不願答複道，“就是死了唄，具體不清楚，估摸著打仗犧牲的吧。”

  “不管怎麽說，那是你名正言順的未婚夫，他都犧牲了，你不聞不問？竟然什麽都不知情？”

  這番理所當然的質疑，讓陳離倍顯尷尬，她窘迫的站在原地，撇撇嘴，依舊滿臉的無所謂。

  “人都死了，難不成讓我們陳離嫁過去守活寡？玉琴姑娘，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陳母站出來拉偏架。

  “說句實話，我家陳離等了兩年，這未婚夫突然死了，丫頭沒找他們家要精神損失費就算不錯了。”

  玉琴蹙眉，她總感覺這娘兩的三觀有嚴重問題，常言道人死為大，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就開始提精神損失費？！

  “別提這種掃興的事了，我們還要逛街呐，等十一點鍾回去，他應該下葬結束了。”陳離猜測道。

  陳母冷不丁接話道，“他家都沒什麽親人過來，哪會耽誤那麽長時間？指不定半小時就潦草收場。”

  今天下葬？

  然後，曾經有婚約在身的陳離，竟然還有興致跑出來逛街？這他媽究竟沒良心到什麽程度？

  “我天……”玉琴一拍腦袋，就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嚴重性衝擊。

  陳離不以為然，小聲嘀咕道，“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說好聽點為國犧牲，嗬嗬，實際上，下葬的時候，誰知道他？”

  轟！

  陳離聳聳肩膀，望著天空的太陽，感慨今天的日頭真不錯，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等眉梢轉移，陡然聽到一陣脆響，懸掛在銀泰城中心的電視牆，突然切走滾動播放的廣告。

  再之後，是一道略顯磁性的男性聲音……

  ‘今天，於大家而言，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工作日，可，對某個人而言，這是他最後一次駐足人間的日子。’

  ‘因為，他犧牲了，因為，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

  一抔黃土蓋盡多少英魂？

  恍恍惚惚間，陳離看到巨大的電視牆中心，切進一張黑白職業照，色澤暗沉，卻有那麽一絲絲熟悉的感覺。

  憶往昔，恰同學少年。

  十八歲激揚青春。

  他頭頂是高高飄起的國旗，他右手抱著，戰爭階段配發的鋼盔。

  他有著清澈的眼睛，燦爛的笑容。

  那時候的他，麵相還很稚嫩，身子骨也不曾硬朗，柔柔弱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輕易吹倒！

  “這，這是嘯川大哥？”

  陳離瞪著眼睛，在喊出大哥兩個字的刹那，這位先前一臉不在意的年輕女子，就感覺被什麽東西紮進心房。

  這聲大哥，多麽諷刺？

  陳母也徹底呆滯，她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鄰家小孩，竟然會出現在商業大廈的電視牆裏？

  繁華的商業大道。

  人來人往。

  原本川流不息的現場，其實在這一刻，集體停滯。

  多少人原地駐足抬頭觀望，又有多少人在念完照片右下角，那無數行生平履曆的刹那，陷入沉默。

  十八歲入伍。

  同年進戰區，直麵戰火，直麵生死，短短幾年，像是經曆了別人漫長的一生，鮮血與信仰共融。

  生的渺小，活的坦蕩！

  哪怕最後戰死，他的屍體，還是不願倒下，他就這麽半跪在地，用千瘡百孔的殘軀，背對山河百姓！

  ‘三哥，如果哪天我戰死了，老五這麽多年攢下的軍功，夠讓咱老家的父老鄉親們長臉嗎？’

  ‘別說這樣的話，死不了！’

  ‘嘿嘿，我於嘯川，籍貫杭城市哦！’

  多年前的一份影像資料，冥冥之中天注定。

  他，最後還是戰死沙場！

  “嘶嘶。”

  紅日烈烈，分明天地一片暖洋洋。

  可，陳離還是感覺遍體生寒，尤其在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神之後，她的心，一把揪起，又堵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