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窗。

  天地驟然大白。

  於風中，無力搖曳的燭火，終於亮起顯眼的光束。

  納蘭青蒼並未因為這場突發狀況，停止動作，他依舊半跪在地上，將一刀刀先前備好的黃紙點燃。

  商務車的大燈，就這麽直直照射過來，

  無論是納蘭青蒼，顧清，又或者多達幾十號的年輕下屬，五官神色，均在燈光裏，清晰可見。

  “顧爺，我叫幾個人過去，將裏麵的人揪出來？”一位年輕男子，雙手叉腰，主動請纓道。

  顧清擺手，“不用。”

  “我倒是很想瞧瞧，究竟何方神聖，敢打擾顧某做事。”

  這位於本土成名許久的中青輩人物，二十歲便在杭城打拚，曾開過武館，也混跡街頭靠打打殺殺渡日。

  刀口舔血多年未死，除卻自身確實有點本事，更稱得上當之無愧的悍徒。

  如今，主動投靠納蘭氏，雖然外界不少社會名流瞧不起這位，並私下嗬斥其為鷹犬，走狗。

  但，顧清並不在意，甚至反以為榮，鷹犬也好，走狗也罷，畢竟，背靠大樹好乘涼。

  納蘭氏可不是什麽人，想投靠過去，就能輕而易舉成為他們家一條忠心耿耿的看門狗。

  參照沈卓看過的那份名單，杭城統計最強二十人，這位姓顧的，能夠擠進前十五，甚至摸到前十的門檻。

  確實有本事。

  否則，杭城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城市，早就將顧清這種仰仗打打殺殺發跡的悍徒，吞噬得一幹二淨。

  此時。

  因為商務車進場，顧清也沒急著針對納蘭青蒼，反正人在眼前，不著急。

  他當下的全部注意力，均在這輛商務車上。

  大家都不傻，關鍵時刻介入，肯定不會跑來顯擺，顧清是老江湖，於這一點，還是能看清。

  隻不過，略顯奇怪。

  他顧清在杭城市，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之一，往日裏大名報出去，誰敢壯著膽子擅自冒犯？

  即便事先不認識，可，這一刻在聽到他‘顧清’大名後，總該收斂收斂！

  然而，這輛商務車，臨近百步，突然加快速度，最終以一個非常完美，漂亮的漂移，橫在眾人眼前。

  沈卓閑極無聊，倒了杯紅酒，商務車這麽大滑行動作，杯中液體，竟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波動。

  “有點意思。”

  顧清挑動狹長的眉頭，眸光泛起寒意，在自己跟前裝神弄鬼也就算了，還玩起漂移？這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啪啪！

  顧清抿起笑意，雙手鼓掌，也不知道在嘲諷沈卓膽大妄為，還是稱讚負責開車的司機，技術精湛？

  “我下去會會。”

  程森二話不說，推開車門，高大威武的身材，通過月光的映照，頓時就像是一座山，凸顯出現。

  “這……”

  顧清眯起眼，盡數收斂笑意，嘴角更是不自然的抽動幾下，程森的外形條件，太具震懾力。

  哪怕顧清這種見慣大風大浪的人，依然愣了愣。

  當然，程森的雙目，也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一番關注。

  顧清以及幾十號下屬，各自左看右看，倍顯詫異，最後也不知道誰，漫不經心嘀咕了句，“原來是個瞎子。”

  顧清倒是一反常態，他兩手拱起，看似客套，實則語氣依舊非常強勢的詢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家主子當麵，小人還沒資格自報大名。”程森咧嘴，語氣淡漠。

  顧清相當聰明，拱起的雙手立即朝向商務車正中心位置，“敢問閣下何方神聖？”

  無人回應。

  顧清簇起的眉頭，泛起怒意，委派一個下屬出來敷衍了事，然後本尊既不露麵，也不吱聲，這是自抬身段，覺得與他顧清說話，墜了身份？

  “嗬嗬，真是好大的氣場。”

  顧清心裏冷笑，本想開口嗬斥，程森揚起眉頭，故作好奇問道，“別人女兒的忌日，你們這個節骨眼鬧事，是不是太過分了？”

  顧清愣住。

  等回頭瞧了兩眼，半跪在地，全身注意力都在燃燒的黃紙上的納蘭青蒼，立馬大笑起來，“過分？”

  “這就過分？想不想見更過分的事情？”

  程森不語，就這麽雙手環抱，立身堂堂。

  顧清撇起自己略顯紅潤的嘴唇，態度強硬道，“我不管你們是何方神聖，今天的事，最好別插手。”

  “惹了我還好說，惹了我背後的那尊大人物，第二天，你將會嚐到舉城為敵的滋味！”

  言罷，顧清再次強調道，“另外，顧某是奉納蘭添香小姐，特意來此下請柬，貌似，談不上什麽過分吧？”

  “納蘭添香小姐那麽貴重的身份，臨近大婚，還惦記著自己這位漂泊在外的親叔叔。”

  “這等事，一旦曝光出去，誰不豎起大拇指，誇納蘭添香小姐一句深明大義，尊重長輩？”

  程森挑眉，“深明大義？尊重長輩？”

  “素容小姐怎麽死的，你口中那位納蘭添香，應該比你更清楚，這個時候跑過來貓哭耗子假慈悲，還敢扣上個深明大義，尊重長輩的帽子？”

  程森一步踏出，語氣陡然加重，“你敢這麽誇，她納蘭添香敢接受嗎？嗯？”

  顧清，“……”

  顧清完全沒想到，程森竟然這麽強硬的擠兌自己，一時半會找不出反嗆的理由，許久，他才陰沉著眸子，質問道，“你們是鐵了心找不痛快？”

  “我並非找不痛快，隻是覺得，既然當了婊|子，就別指望立什麽牌坊，對了，我罵的就是納蘭添香，特此申明。”

  程森極少說話，今天算是破天荒。

  “你……”

  顧清怒火中燒，敢公開場合辱罵納蘭添香，這膽子也太大了，“你會為這句話，付出慘重代價！”

  “別浪費我的時間。”

  正在這時，一道年輕的聲音，忽然傳來，明明遠在天邊，竟聽得清清楚楚，仿佛近在耳畔。

  鐺！

  從頭到尾像個旁觀者，安安靜靜祭奠離世女兒的納蘭青蒼，手腕猛地顫抖，隨之，眼神詫異的望向稍遠處的商務車。

  這嗓音，好熟悉！

  略顯渾濁的眸子，竟有點濕潤。

  顧清回望兩眼，深蹙眉頭，今天這位不速之客，貌似，鐵了心和如日中天的納蘭氏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