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自知先前過於托大。

  又或者，著實被嚇到。

  等逐步靜下心神的周毅，抬起頭，偷偷摸摸打量著沈卓，方才真切意識到，這個年輕男人，好強的氣場。

  不單單如此。

  他的眼神鋒利，他的動作一板一眼，看似溫文爾雅，實則心狠手辣，絕不留情，連跟你廢話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動手。

  周毅差不多明白了，張偉因何遭受如此虐待。

  無外乎，做了個在尋常看來微不足道，但參照今天這樣的場合，完全就是自取死路的動作，於逝者的墳頭附近解決內急。

  畢竟。

  基本確定，沈卓是為納蘭素容而來。

  此刻，他親眼目睹這樣的狀況，豈會一點動作都沒？隻不過，任誰也沒想到，下手這麽狠辣。

  不用太久，血流如注的張偉，注定必死無疑。

  作為這批隊伍的領頭人，周毅不敢貿然動作，可也不願眼睜睜目睹著張偉失血而亡。

  當然，周毅也有疑惑，他們雖是納蘭天香委派過來接管墓地，不準外人隨便祭奠，但背後，同樣得到納蘭天狼的默認。

  換言之，他們這批人，是按納蘭天狼的命令辦事。

  而，納蘭天狼在杭城的影響力，堪比隻手遮天！

  不存在，也不應該有，膽敢忤逆他納蘭天狼的決定的人，何況，近前這位還是個長相標致的年輕人。

  周毅承認沈卓強的離譜。

  然而，納蘭氏乃至納蘭天狼，並非軟柿子，何況這杭城是納蘭氏的主場，莫不是還有人覺得，自己強龍敢壓地頭蛇？！

  “我們是受納蘭天狼先生之意，駐紮此地。”

  許久，周毅咬住牙根，一字一句鄭重提醒著，害怕沈卓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究竟招惹了什麽級別的存在。

  周毅再行補充，“有時間的話，麻煩你現在就去打聽打聽，納蘭天狼在杭城，到底有多大的統治力！”

  旁敲側擊，加以威脅。

  渴求沈卓能夠生起，哪怕是一絲半點的畏懼神色。

  然而，周毅並未看見。

  他隻看見沈卓，慢條斯理解開外套，轉手交由身旁的程森之後，就這麽旁若無人的蹲在納蘭素容的墓前，一點一點，拔除墳頭肆意生長的野草。

  周毅瞪大眼睛，額頭青筋暴跳。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角色！

  偌大的杭城，兩千萬人口之眾，但凡聽到納蘭天狼的名諱，絕大部分，會不自然的露出畏懼之色。

  無奈，近前的沈卓，非但無動於衷，甚至連放在心上的興趣，都沒有！

  濕漉漉的泥地，大量水漬侵入雙膝，遍體森寒的周毅，很想毅然決然站起來，嗬斥沈卓一句，好張狂的小子，膽敢不將納蘭天狼先生，放在眼裏！

  但他沒有，反倒是疼得歇斯底裏的張偉，毫無顧忌，幾乎拚著吃奶的勁，提醒周毅，“周毅哥，你還愣著做什麽？”

  “趕緊通知納蘭天狼先生啊，等先生得知此事，一定會教這個狂妄之徒，付出生命的代價。”

  “裝蒜也要分人的，敢不敬重納蘭先生，你怕是活到頭了。”

  依舊沒有絲毫作用。

  無論是滿腹憋屈的周毅，還是惱羞成怒的張偉，誰都沒能讓沈卓，有過哪怕半點多餘動作。

  野草成堆。

  幾乎蓋住墓碑。

  納蘭天香留在碑麵上的紅色漆字還在。

  然而，沈卓無心搭理這些，他隻想此時此刻，和自己唯一的摯愛，說會兒話，說說這些年，他看過的人間風月，走過的山水迢迢。

  他的素容，曾經最喜歡，靠在自己的肩頭，聽他娓娓道來。

  故事有長有短。

  等到盡頭，沈卓忽然提及軍旅生涯，他道，“當初改名的時候，其實怕你不喜歡，畢竟在你眼裏，沈少卿隻是沈少卿。”

  沈少卿？

  周毅，張偉同時聽見，於是暗暗記住了這個名字。

  “不過啊，轉念想想，一個名字而已，你喜歡的是我這個人，並非其他，對吧？”沈卓露出燦爛笑容，伸手敲敲墓碑，似在尋求回應。

  聽到這裏。

  周毅等眾，基本判斷出沈卓與納蘭素容的具體關係。

  原來是曾經的情侶。

  可惜，一個在陽間，一個在陰間當了孤魂野鬼，有情人終不得眷屬！

  也難怪這家夥跟個愣頭青似的，做出這般魯莽的事情，不過納蘭素容是被家族針對並任其病逝，注定了死後都不得安寧。

  即便眼前這位年輕男兒，心有萬般怒意，又如何？

  納蘭氏在杭城隻手遮天，誰敢惹？！

  別說衝到納蘭家族，討要一個說法，隻怕稍稍引起前者注意，第二天，就被悄無聲息抹殺了。

  “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不會忘記的。”

  沈卓第二次敲過墓碑，似乎想起什麽關鍵事情，於是興高采烈道，“對了，你的少卿哥哥，今時今日已經很厲害很厲害了。”

  “讓你瞧一些東西？”

  程森背過身，不忍再聽，他追隨沈卓多年，沒有一次，遇到過後者，會一次性說出這麽多的話。

  習慣他惜字如金。

  今天，竟親耳聽聞他的肺腑之言，難免心疼。

  沈卓站起身，雙手附後，目光正對碑麵，程森將提前備好的錦盒打開，畢恭畢敬拿出裏麵的物件。

  “這是正蟒袍，我的，舉國唯此一件。”沈卓笑著呢喃自語道。

  周毅，張偉，乃至一眾跟隨，驀然之間盡皆抬頭，瞳孔裏的微弱光澤幾乎炸烈，正，正蟒袍？

  程森繼續擺放。

  沈卓主動向納蘭素容講解，“這是軍部特製的龍戒，舉國十枚，你的少卿哥哥，拿到了五枚。”

  周毅，“……”

  張偉，“……”

  正蟒將袍，一手之數的龍戒，這，這他媽不是沈，沈……

  刹那間。

  眾人齊齊想起，沈卓先前的話，他說自己當初改名的時候，還害怕納蘭素容不喜歡，他還說，自己是納蘭素容永遠的沈少卿哥哥。

  “你，你是沈卓？”當周毅硬著頭皮，問出這句話時，他感覺自己，快要將牙根崩碎。

  沈卓眯著眼，此刻，多想親口對納蘭素容說一句，你好，我是沈卓，卓爾不凡的卓，也是你的沈少卿！

  然後，她錘著自己的肩膀，翻白眼回道，你好，我是納蘭素容，哈，沈少卿最愛的納蘭素容！

  “我答應過你，有生之年必將天下無敵，本王，做到了！”

  這一句。

  堪比石破天驚。

  周毅，張偉兩兩對視，均從彼此瞳孔中，捕捉到濃鬱的震驚之色，北天王沈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