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

  良久。

  顏心像是四肢百骸遭遇雷電擊穿，踉踉蹌蹌倒退幾大步，若不是被楊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隻怕，已經癱軟在地。

  “媽，你聽見了嗎？”

  顏心恍恍惚惚的轉過頭，就這麽瞳孔暗淡，臉色發紫得看著自己的母親，語氣之中，滿是失落，崩潰。

  這種忽然得知真相的感覺，讓她非常不好受。

  似乎，精氣神，均在同一時間承擔起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巨大摧殘，痛苦不堪，心尖逐漸發抖，甚至發涼。

  “你，你聽見了嗎？”

  顏心宛若瘋了般，使勁搖晃著楊梅的臂膀，先前掛在臉上的驕縱，盛氣淩人，早已消失不見。

  楊梅同樣不敢置信。

  於是萬般艱難的抬起頭，怔怔凝視著柳生。

  柳生懶得搭理這目光短淺，可笑可悲的一家子，冷哼兩句，轉身就離開現場。

  越是無聲的默認，越能直擊人心。

  “沈，沈卓。”

  顏心呢喃自語，兩側細長的眉梢下，掛著欲哭無淚的表情，她可以接受記憶裏的沈少卿，發達發跡。

  也可以接受，他沈少卿如今同樣擁有體麵的工作，乃至光明的未來，這樣的話，彼此重逢，還有放在一起比較的餘地！

  但，現在算什麽？

  他怎麽搖身一變，成為沈卓？

  成為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生前尚在名震半座河山，死後也必進史冊的無雙名將！

  以前的顏心，曾不止一次發誓，要讓向來對自己愛理不理的沈少卿，終有一天，覺得自己高攀不起她了！

  多少個日夜裏的不懈努力？

  多少次渴望這一天的到來？

  然而，等她果真等到這一天，並大聲朝著他喊出那句，沈少卿，收起你少年時代的驕傲，現在的我比你優秀十倍，甚至百倍……

  如願了！

  也徹底崩潰了！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狂妄自大。

  那個少年時代便極其老持穩重的沈姓兒郎，以前沒將自己看在眼裏，現在，將來同樣不會的！

  高攀不起？

  人家都不屑於搭理你，何來高攀不起？！

  “真沒想到，這小子今時今日，擁有這麽駭人的成就。”顏朗甩甩頭，佯裝著神色平淡，不放在心上。

  可這一番話，並未得到妻女的附和。

  氣氛遇冷。

  顏朗的表情，開始以肉眼可見的變化，逐步難堪，糾結，最後自顧自歎著，可惜了可惜了。

  秦生無力坐在門口花壇邊。

  等顏心一家子走出很遠，也沒有追上的跡象，中途抬起頭，透過陽光倒印在臉上，秦生似乎感覺到，自己如跳梁小醜般的慘淡笑容。

  院內。

  沈卓習慣性掖好被褥，拿起一本表層泛黃，已經珍藏多年的老書，就這麽安安靜靜坐在沈菀旁邊守著。

  沈菀想了想，開口道，“你向來聰明，有些事不用點透，也能看出來，顏心打小就喜歡你。”

  沈卓翻開書頁，沒有作聲。

  “哎。”

  沈菀自顧自歎氣，喜歡一個人的確應該爭取，好讓對方多看自己兩眼，但不是通過這種激進的方式，強迫對方多看自己兩眼。

  強扭的瓜終歸不甜。

  何況，自家侄子心裏始終放著納蘭素容，顏心應該很早之前就放棄。

  今時今日的慘淡境地，完全咎由自取！

  “你今年二十五了。”

  畢竟聊到這個話題，再者沈卓也該考慮娶妻生子了，而納蘭素容已成往事。

  不管曾經有多恩愛，有多難以割舍，於沈菀而言，這個已在適婚之年的親侄子，不得不麵對現實。

  “素容不在了，你得接受現實，活在過去你痛苦，素容泉下有知，也會不忍心的。”沈菀道。

  大概是想起，沈卓在帝京待了不少時間，於是笑眯眯問道，“帝京那麽發達，漂亮姑娘肯定不少，怎麽樣，遇見過心儀的沒？”

  若是以前。

  沈菀還會擔心沈卓的婚姻大事，現在這小子，非但長開了儀表堂堂，氣質不俗，更擁有不俗的成就。

  照理說，但凡他有成家的念頭，結婚並非難事。

  然而，沈菀的滿懷期待，最終換來沈卓的沉默不語，約莫過去好幾分鍾，他合上書籍，岔開話題道，“明天是素容的忌日，我去看看。”

  拒而不談婚姻大事。

  沈菀欲言又止，最後不免推心置腹，“少卿，姑姑這輩子沒什麽大的盼頭，就希望看著你結婚生子，然後趁自己身子骨利索，給你帶帶孩子。”

  成婚？

  娶妻生子？

  沈卓啞然失神，如果放在以前，他的確很期待。

  隻是，今時今日，這些字眼距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陌生！

  “姑姑，有些事怕不能讓您如願了。”

  沈卓留下這句模棱兩可的話，獨自走出臥室，不知何時出現，嘴裏夾著根棒棒糖的阿刁，慵懶的別過腦袋，笑眯眯盯著沈卓。

  沈卓雙手揉臉，沈菀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適婚之年，的確該給自己，給納蘭素容一個交代了！

  “遞一份報告，送往帝京。”沈卓吩咐阿刁。

  阿刁站起身，追問道，“內容具體是什麽？”

  “就寫本王準備大婚，婚期暫定。”

  畢竟身份擺在那兒，何況是他這種個人一切，與國家綁定在一起的重臣，婚姻不是小事，理應如實上報。

  隻不過……

  阿刁依然倍感疑惑，她和沈卓幾乎形影不離，沒見到對方有心儀的女子啊？怎麽好端端，就要籌備大婚了？

  唰！

  刹那間。

  阿刁瞳孔瞪大，臉色變得極其難堪，複雜，莫不是自家這位先生，要與納蘭素容成婚，這……

  舉國之內，排位第一的名將。

  何苦如此？

  以致娶一個過世多年的亡者？！

  “帝京那些長老，不會答應的。”

  阿刁義正言辭的解釋著，沈卓不同其他人，畢竟代表國家顏麵，誰忍心看著他，以冥婚的形式，娶一個離逝多年的女子過門？！

  “本王隻是照規矩通報，不是尋求同意。”

  他記得自己，曾經答應過她。

  有生之年，要風風光光娶她過門，更要讓全天下的人，在那一天，記住她納蘭素容的名字。

  君子一諾。

  無論生與死。

  我會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