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歡並未坐到沈卓對麵。

  而是選擇了拐角位置。

  沈卓依舊目光溫情的正襟危坐，相較於那些氣質不俗，極具英武的人物，越接觸，陳歡越能感覺到，沈卓擁有很強的親和力。

  兩人的閑聊。

  更像是認識多年的老友，闊別許久，再度相逢。

  沈卓甚至能清晰講出麵館裏的大多特色菜，如數家珍，一樣不落。

  陳歡啞然，原來是個老顧客，隻是不曉得年紀大了，還是實在想不起來，他對沈卓的麵相，非常陌生。

  蔥花麵越來越涼。

  熱氣逐步減弱。

  陳歡下意識瞅了兩眼，試探性詢問沈卓，“你不吃？又或者說味道不行？要不，給你再換一份？”

  沈卓搖頭，“是熟悉的味道，我聞的出來。”

  這句話，沒來由讓陳歡倍感欣慰。

  經營飯館這麽多年，他最注重的就是口碑，能親耳聽到老顧客的讚許，多多少少有點開心。

  “哎。”

  歡喜過後。

  又是一陣失落。

  陳歡皺著眉頭，沉默不語，他再次想起了納蘭素容，這段時間太忙，所以沒什麽感覺，等靜下心回味，越想越不是滋味。

  “以前，我這裏有個姑娘叫納蘭素容，也喜歡這樣，點一份麵從來不吃，隻是推到對麵。”許久，陳歡強顏歡笑道。

  沈卓顫了顫眉頭，他知道，陳歡提及的姑娘，正是這輩子的唯一至愛，納蘭素容。

  “你今天的無意動作，讓我想起了她。”陳歡並不清楚，納蘭素容曾不止一次向他提及的意中人，正是眼前的沈卓。

  大概是酒後吐真言。

  三兩杯白酒下肚的陳歡，也不做作，一邊剝著花生米，一邊對沈卓講起了他印象裏的納蘭素容。

  她來麵館的次數很多。

  與陌生人極少交流，卻對陳歡一家，異常親近。

  唯一的隱瞞，是她從不主動報出自己的意中人究竟姓什麽叫什麽，按照納蘭素容的意思，等他有朝一日揚名立萬，衣錦還鄉。

  不單單陳歡會有榮幸知道他叫什麽，更多的人，亦然會知道。

  陳歡記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非常激動，那雙頗具靈氣的眸子，都不自覺得泛起滿滿的愛與笑意。

  那是陳歡有生以來，見過最美麗的一雙眼。

  納蘭素容很少說話，更別提臉上會出現任何多餘的表情，可陳歡，卻不止一次見到她臉紅，在每每談及意中人之後。

  書上說。

  千年歲月更迭，這人間曾有美文無數，為愛而讚的詩詞，同樣極盡絢爛，流傳至今。

  然而，再膾炙的文章，再唯美的表白，也比不上，她見你時，她想你時，不自覺的一場臉紅！

  陳歡知道，納蘭素容是真得喜歡自己的意中人！

  眼神做不了假，臉紅更是佐證！

  陳歡又道，“素容這孩子，文靜可愛，就是在誇自己那位意中人的時候，有股迷之自信，哈哈。”

  什麽我的他，終有一天會揚名立萬，獨步無雙。

  屆時，他不僅僅是我納蘭素容的大英雄，他還是天下人的大英雄。

  陳歡的記憶裏，納蘭素容揮舞著粉嫩的拳頭，一番展望，義正言辭，仿佛她的他，已經人盡皆知咯。

  “她的意中人，其實，就是我。”沈卓突然開口，平平淡淡的一段話，無異於平地處起驚雷。

  陳歡猛烈抬頭，一張臉瞬間僵直，這……

  陳幼薇，陳母也原地驚訝，以一種極其不可思議的眼神，呆呆望著沈卓。

  沈卓展顏微笑，沒再強調，也無需強調。

  陳歡將自己的視線，落在早已冷透的蔥花麵上，心情頓時五味雜陳，這人世間，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巧合。

  從一開始，沈卓就是為納蘭素容而來。

  以前的她，點一份蔥花麵，推到正前方，大概是幻想著，他在自己身邊。

  如今，他用相同的動作，追憶納蘭素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陳歡連著重複了兩遍，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應該開心，還是難過。

  開心於，自己終於見到了納蘭丫頭的意中人？

  難過於，她沒和他一起來！

  從納蘭素容無端消失，已經過去了很久，陳歡以為，這兩人的感情大概無疾而終，走到末路，故此納蘭丫頭不願再現身。

  如今，她的意中人來了。

  這足以證實，兩人的感情並未破裂，可她，為什麽就不來了？

  冥冥之中，有股不好的猜想，在陳歡的腦海中泛起，他強行安慰自己，也許是納蘭丫頭太忙，又或者家裏不喜歡她隨意出門。

  可……

  陳歡始終無法勸服自己。

  漸漸地，他的眼角，越發紅潤，最後還是忍不住硬起頭皮追問沈卓，“納蘭丫頭，是不是出事了？”

  “嗯。”

  沈卓默默垂下腦袋，沉默許久，方才表示抱歉道，“很遺憾，素容她以後都不會來這邊了。”

  陳歡瞬間悲傷。

  陳幼薇，陳母則同時紅了眼睛，堪堪成年的陳幼薇，更是失聲抽泣了起來。

  沈卓站起身，走到左邊牆壁的黑板前，原地止步，這家餐館的特色，便是眼前的這麵塗鴉牆。

  不用刻意尋找。

  他一眼就看到了納蘭素容，曾經留在牆壁上的稚嫩字跡，‘所愛隔山海，願山海可平！’

  沈卓強顏歡笑，拿起筆，寫下了另外一幅字……

  吾愛隨風去，恨蒼天涼薄，聚散不由我！

  也不知過去多久，當即將轉身離開的沈卓，一步邁出門口，他又忽然止住步伐，“對了，我是沈卓！”

  “素容沒來得及親口告訴你們，我來！”

  轟！

  刹那間。

  陳歡，陳幼薇，陳母齊齊抬頭，本就黯淡的眼神，像是捕捉到一縷光，以致於他們瞳孔瞪大，口中不斷倒吸涼氣。

  驚詫。

  不敢相信。

  甚至不敢想象。

  如果僅僅普通人，他不會在自報家門的時候，引用‘我是沈卓’這樣的詞組，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卓？名將之首沈卓？”陳幼薇捂住嘴巴，戰戰兢兢。

  陳歡則茫然的瞪大嘴巴，平複許久，心情還在跌宕起伏，哪怕沈卓已經漸行漸遠，消失不見。

  ‘陳歡叔叔，我的意中人，遲早會揚名立萬天下無敵的，到時候，讓他來娶我，你記得赴喜宴，嘿嘿。’

  ‘小丫頭片子說啥胡話？說不定哪天，他就不要你咯，還天下無敵？想無敵的人多了去了，哪那麽容易。”

  ‘他不會不要我的，不信，咱走著瞧！’

  往事曆曆在目。

  陳歡仰起頭，刹那間，一個大男人潸然淚下。

  納蘭丫頭，你念念不忘的意中人，今時今日，真的成為蓋世無敵的大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