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岸，約瑟夫挽起蘇術的臂彎，黑色的鏤空紋紗手套，行走在青石路上，溫情的一幕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士兵後麵是麥克船長一幫人。按規定，所有武器一律上繳。

  上麵說的羨煞，不太確切。

  “法蘭西軍人！”有人咋舌。

  “法蘭西人，噢天哪！是要打仗了嗎？”有人回應。

  說到打仗，法蘭西軍人為了保護法國大革命的勝利果實，先後被動接受了二次反法同盟的戰爭。

  勝利的果實指的是什麽呢？指的是新興資本主義。這個時間段的戰爭，實際上是封建王朝與資本家階級的力量角逐。

  閑話少說。

  上岸之後，約瑟夫出錢定下了一家中型酒店，供士兵和水手們落腳。花費自然不少。“鐵甲巨人”號海盜船敲詐的稅金，估計隻剩下幾個銅板了。

  現在的情況是，士兵們的軍餉和日常花費，都需要約瑟夫一個人來承擔。有些可報銷的費用，約瑟夫記得仔細，有朝一日，回到馬塞港，連軍餉都要討回來的。

  麥克船長等人的花費，約瑟夫除了提供住處和一日三餐，其它不管。

  法蘭西軍官率隊出行，出手闊綽。如此高調的舉動，引起當地一些人的注意。

  安頓好沒多久，他們便接到了一張請柬。

  請柬是葡萄牙總督府發來的，邀請約瑟夫上校參加於明日上午舉行的奴隸集市拍賣會。

  執有請柬可攜夫人入嘉賓席，邀請他，的確是因為身份特殊。特殊的身份，讓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進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請了診金最貴的醫生，給安德烈看病。

  在酒店的一個房間裏，安德烈躺在床上，醫生給他換藥，身上纏滿了繃帶。約瑟夫在場，還指定了士兵弗蘭克專門陪護。讓安德烈感動不已。

  另一邊，麥克船長和水手直接打探消息去了。

  所謂的打探消息，即是在街上閑逛，或是在酒吧與飯館與陌生人搭訕。

  了解當地的第一手動態是很重要的，任何消息都有其特定價值。聽說新開張了一家海員俱樂部，那裏是個探聽情報的絕佳場所，不能錯過。

  晚飯過後，女士們結伴散步去了。約瑟夫留在房間裏看書《偽君子》。

  這時，樓下的侍衛通知說有人求見。約瑟夫同意了，還納悶，剛到普拉亞，不可能有認識你的人。除了積本、傑克遜和依芙公主隱藏在暗處，沒別的人。

  想到積本，仔細回憶了一下，除了那天在後艙見過一次，再沒露過臉，藏的夠深的了。

  也理解，船上有女神，魔鬼與神自來水火不容，保持距離是應該的。

  正胡思亂想，人到了，是一個英俊的年青白種人。渾身散發出薄荷的清新。他手拎長條形手提箱。

  “您好！約瑟夫長官，我叫安吉塔拉！克虜伯公司的職員！駐佛得角的經理人！”

  按照西方的禮儀，二人是要擁抱握手的。約瑟夫請他坐下，看了一眼遞過來的名片，然後放在茶幾上。

  這間小會客廳，歐式的裝潢，力求奢華，連椅子靠背都是帶鎏金花邊的，皮革上印有櫻桃圖案。吊燈飾有水晶片及吊墜。

  他來推銷他們的產品，一次性銅銷皮子彈。拿來十幾顆子彈樣品。

  燧發槍的子彈，先後有了紙筒裝或瓶裝子彈。這種子彈倒是第一次出現。

  法蘭西軍隊是紙筒裝子彈。一次定量火藥填充，每個紙筒有一顆鉛丸。擊發時撞針擊打火藥，使火藥爆炸，把鉛丸激發出去。

  約瑟夫稍加考慮，他對子彈很感興趣。即將發生的戰鬥要消耗一定數量的子彈。如果價格合理，質量好的話，可以優先考慮采購。

  他讓門口的勤務兵找來了戈林少尉和米勒少尉。大家匯在一處商討。

  據安吉塔拉介紹，銅皮子彈的的裝藥，采用精藥。即品質上乘的火藥。銅皮裏的局限空間，比瓶裝紙裝彈藥更加穩固。就這麽說吧，如果法蘭西士兵采用的槍械，帶有來福線，子彈的射程和精準度能遠上二倍。

  可惜的是，他們的槍械沒有來福線。法蘭西本土正開始裝備，他們沒機會得到了。

  理論上，應用銅皮子彈，還是能大幅改觀射程的。

  “安吉塔拉先生，子彈多少錢一個？”約瑟夫問到了正點上。

  “65便士！”安吉回答，“我們隻收大不列顛貨幣，可以用金幣、銀幣折算！”

  三個軍官麵麵相覷。

  可以理解，當前的國際流通貨幣隻有英鎊。英鎊可以在多個國家之間流通和使用。自1971年起，蘇格蘭銀行改製，一英鎊等於100便士，並取消了先令。

  太貴了，二個子彈的價格超過了一英鎊。安吉明顯把他們當成了大富豪和某個坐擁金礦的酋長。

  還需要討價還價。約瑟夫差人找來一支長槍，同類型的火槍，一個多小時才搞到。因為他們的槍在船上。

  三個人發現，子彈的型號根本和槍膛不匹配。差點上當。

  安吉見了，把放在地上的手提箱拿到桌幾上。

  “你很不老實！”約瑟夫說。

  安吉嘿嘿一笑，把長條箱的卡扣打開，道：“這是我們最款的膛線燧發槍，安吉三型，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射程超過任何一種槍支！”

  “安吉三型！你設計的？”約瑟夫好奇的問。

  “是的長官！”安吉臉上一紅。

  他把槍支組裝起來，手工製作的地方較多。槍托是純橡木的，應用克虜伯工廠的新型鑄造鋼材。這種鋼材在世界上是獨一份，成就了後來久負盛名的“克虜伯大炮”。

  約瑟夫發現，他的子彈和槍支沒有克虜伯公司的標誌，來曆不明。

  追問再三，安吉才說出實話。他在佛得角有自己的工廠，才成立不久。他曾為克虜伯公司服務過，但沒受到重用。但他知道了鍛造新型鋼材的配比。

  說到後來，安吉差點哭出聲來，說他把父輩的家當壓在了工廠上麵，他雇傭的奴隸，實質上是付給工資的。加上原材料欠款，租場地的費用…

  如果他推銷不出去手頭的存貨，最遲到月底，工廠將倒閉。可是設人認可他的產品，隻因為沒大公司的標誌，沒有名氣。

  說實在的，約瑟夫很佩服年青人的幹勁兒。

  “這樣吧，反正沒什麽事，我們去你的工廠參觀，如果價錢合理的話，我們可以采購你手上的存貨！”約瑟夫說，戈林二人也同意。

  就怕時間不允許，因為安吉的工廠在另一個城市。明天還要參加奴隸集市活動。

  這一刻，安吉激動得差點淚奔。

  事不宜遲，他們雇了二輛最快的馬車，都是三匹馬，分載四個人。一路狂奔，街道二旁的建築物遠遠甩在身後。

  沿海岸線土公路向西二百多公裏，有一個要塞小鎮舊城。安吉的工廠就在舊城的邊上。

  大半天的時間，在椰樹林拐角，出現了一片連毗的鵝卵石或石片砌成的房屋。前麵有一個空場地。

  馬車帶起的灰塵在此停止。幾個人下車，一個黑人婦女迎上來。

  “是安吉回來了嗎？大家都在盼望你！”黑人婦女說。她的牙齒很白。

  戈林小聲對約瑟夫說：“看！她是個奴隸！島上沒有自由人（黑人）！”

  安吉把禮帽遞給婦女，說了什麽。婦女點頭走了。

  他們聽見有一座大的房子裏麵，有“咯咯咯…”的聲音。象切削或研磨金屬的聲音。房子門口左邊有一座架舊的木車架。

  門口有一個白漆牌子，以葡萄牙、英文、德語三種文字，刻有“安吉塔拉機械工廠”的字樣。

  安吉指著三十米外一個房子，那裏是會客室，請大家喝點東西休息休息。

  “不了，安吉先生，還是先參觀吧”，約瑟夫說，“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其實，約瑟夫一看廠房的樣子，心涼了一大半，他很懷疑對方工廠的實力。有可能白跑一趟。

  都是些當地普通百姓的民居。

  那就先參觀治金和鍛造車間。連毗房屋左側有一個小徑，到了房後，還有一個大的亂石房屋。前麵堆了若幹筒焦炭和散落的生鐵塊。

  前排房屋的後窗，有些黑奴探出頭來。畢竟，法蘭西軍官的裝束是很惹眼的。

  “克米爾！叫素菲亞來，把飲品送到鍛造車間”，安吉對其中一個黑奴說。

  有男性黑奴正往裏搬焦炭。

  “安吉先生您好！”黑奴說。

  安吉點頭，領三個人參觀了煆造車間。他向三人介紹說，因為資金短缺，不得不使用一些土辦法。例如燒紅的鐵汁，澆鑄成型後，由人工用手錘煆打。應該用機械設備的。

  先前的黑人婦女，托了一個瓷盤，有幾杯果汁飲品。現榨出來的。

  “忘了給你們介紹了，索菲亞，我的妻子！”安吉說。

  索菲亞遞給他們飲料，約瑟夫嚐了一口，挺甜的，是蘋果汁。三個軍官禮貌性的向索菲亞點頭致意。

  在當時，白人男子娶女奴，還能光明正大地向人介紹，這情況是不多的。可以看出來，最起碼安吉不是一個種族主義者。

  自1800年，大不列顛英國首先廢除了奴隸製度。其它歐洲囯家，在1807年才開始實行。

  從安吉詳和的眼神來看，他很愛自己的妻子。

  煆造車間沒有監工，白人工匠和黑奴一起勞動。

  又去了機加車間，一個白人工匠，在一個車床前，教幾個少年黑奴手藝。

  另幾個車床在運轉，由人工腳踏式肋力，使齒輪輸出變大，讓金屬柱旋轉。這裏時常停電，停電時仍用土辦法。

  一個成年黑奴用手把鑽頭，切削金屬柱的內膛。是在加工槍管。這就看工人的技術了。合格的成品，不容易產出。

  “肯那空積！好好幹，等我們的產品賣了錢，會給你漲工資的！”安吉拍了拍黑奴肩膀說。

  “謝謝先生！”黑奴說。

  說他們是黑奴，隻是名義上的。在安吉的工廠，人人平等。

  約瑟夫暗中點了點頭，感慨萬千。他承認，年青的實業家安吉是一個好樣的人。

  最後到了試槍的環節。

  找來一扇門板，約瑟夫手持安吉三型燧發槍，往後退，往後退，直退到認為不可能的距離。二百步之外，又退後若幹步。

  看上去象是在為難人。

  安吉負責示範，擼動板擊向目標射擊。槍響後，戈林幾個人去看門板，失望地搖搖頭。

  火槍應用了一項最新技術，在槍械中段有一個金屬盒子，能塞入三顆銅皮字彈，每激發一顆，當前的剩餘彈皮從缺口上方彈出。

  約瑟夫也照樣操作，連擼三下槍梭，“啪啪啪…”三槍，全部命中木板。

  安吉的槍法真不怎麽樣，那槍打飛了。

  三個軍官吃驚非常。這槍能三連發，打的也遠，也太先進了。若應用在戰場上，就是擺明了欺負人。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再好的廠房，再先進的設備，產品外觀再好看，生產出來的產品不被待見，也是無用。

  該重新定下價格了，約瑟夫三人討價還價，最終定購了貨存新式步槍102支。新式子彈二萬發。子彈隻有幾千發，剩下的現加工，約瑟夫給了他們十天時間。

  新式長槍剛賣到了和英國火槍的同等價錢。每顆子彈以31便士成交。表麵上看安吉在槍械上賺的錢不多，實質上在子彈製作又多賺了一筆。

  這給了安吉工廠以喘息的機會，從此走上了事業的正軌。

  定金是十個金條，約瑟夫從蘇術手裏拿來的。很奇怪，蘇術掏錢很痛快，真不象從前的他。

  為了等這批子彈，他們要等上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