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葉楓閉上眼深呼口氣。

  他緩緩睜開雙眼，仰望星空，呢喃道：“我的家在大宋國，一個叫清溪鎮的地方，十二歲那年，不知什麽原因，我的至親都被人給抓走了，隻有我一個人被一位劍客救了出來，他臨走之前對我說，我的家人十年內不會有性命之憂，還讓我趁著這十年時間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然後自己把家人救出來，如今已經過去兩年了，我卻還停留在築基境，不知何時才能踏入璿照，更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有保護家人的實力...”

  後麵的話少年沒有說完。

  其實他還想說，就算自己踏入了璿照境，就算自己有了足夠地實力，可那個時候，自己的家人還能活著麽？

  兩年來，葉楓曾無數次的從睡夢中驚醒，無數次夢到自己的父母被人殺害，被棄屍荒野，無數次夢見清溪鎮葉家房梁上掛著的那一排屍體，還有王莽和秦橋被人挖了心髒的模樣。

  隻是這些事，少年從未對任何人提起，他怕自己說了會不吉利。

  蘇青花聽了葉楓的身世，並沒有出言安慰，少女沉默片刻，一邊低頭擺弄著羅裙上的流蘇，一邊小聲對葉楓反問道：“你是不是對虎媽不給姐姐治病的事有意見？”

  葉楓轉頭看向蘇青花，不置可否。

  “唉...”

  青衣少女幽幽歎了口氣，忽然講起了自己的身世：“我八歲便離了家，九歲的時候在金國遇到虎媽，眨眼間已經過了八年了。最開始的時候，虎媽和她的男人經營著一個戲班子，那時的虎媽很美，很有才華，我和姐姐的音律也都是她教的...”

  少女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似是想起了那段戲班學藝的快樂時光。

  頓了頓，她的語氣一沉，“後來，我們住著的城裏有一個門派的長老過壽，他差人叫了虎媽和虎媽的男人去唱戲助興，我和姐姐便等在家裏，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虎媽依然沒有回來，本想和姐姐出門尋找，但是虎媽在臨走前囑咐過，不讓我們隨便出門，我和姐姐隻能留在家裏繼續等。”

  葉楓點了點頭，未置一詞。

  因為他知道，蘇青花既然把話說到這裏，就一定會把事情講完，隻是後麵的回憶，應該有些淒慘。

  蘇青花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深吸口氣，鼓起勇氣道：“後來，虎媽是一個人回來的...那個幫派的幫主看上了當時的虎媽，醉酒後便讓手下殺了虎媽的男人，把虎媽...把虎媽...”

  蘇青花語氣哽咽，終是不願說出那幾個字。

  她平複一下情緒，繼續道：“再後來，戲班裏的其他人都走了，那個門派的幫主又派人強行霸占了我們的家和財產，虎媽就帶著我們離開了那裏，那時的虎媽還沒有習武，一個人帶著我們在金國漂泊...路途上最苦的時候，虎媽為了我和姐姐能有口飯吃，什麽活都幹過，甚至...甚至去賣身...”

  講到這裏，蘇青花已是泣不成聲。

  葉楓靜靜的看著梨花帶雨的青衣少女，心中對虎媽的印象

  也隨之改變。

  他無法想象身無分文又不會武功的虎媽是怎麽領著兩個小女孩在這險惡的世道裏闖蕩的。

  “再後來，我們就到了千窟城，在城裏又遇到了現在的梅蘭竹菊，然後大家一起湊錢開了春意樓。慢慢的攢了些積蓄，我們便花大價錢請來師傅教我們武功，我和姐姐的練氣天資很好，用了四年時間便到了築基八境，但是虎媽的資質不太好，師傅說她隻適合練體，而且習武後的虎媽不知怎的也變了模樣，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年輕貌美的花旦了...”

  頓了頓，蘇青花望著葉楓的眼睛補充道：“其實，虎媽一直拖著不給姐姐看病也是為了我們，她是想趁著最近的客人比較多，打算再賺些銀子就把春意樓給盤出去，然後把錢財都分給大夥，讓我們改行做些小本營生，不想讓我們繼續做那陪笑的生意了，她怕我們會被人看不起...”

  葉楓恍然大悟，不禁有些責怪自己的不懂事，都沒有搞清楚事情的起因就隨便給別人下了定論。

  少年歎了口氣，“那後來呢？你們有沒有回去報仇？”

  蘇青花苦澀一笑，點了點頭，悵然道：“回去了，呂義大哥和我們一起回去的，可惜那個門派已經不在了，我們打聽了一下，原來那個門派的長老得罪了朝廷裏的一個高官，整個門派都被官軍圍剿了...”

  葉楓輕輕點了下頭，不知該說些什麽。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水草，強的欺負弱的，弱的欺負熊的。

  這是亙古不變的循環，也是世道，更是江湖。

  一陣沉默之後，葉楓的目光忽然瞥到不遠處的背簍，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暗道：“元寶怎的這麽老實？烤肉幹的香味都沒把這隻癩蛤蟆給勾出來！”

  他站起身子走到背簍旁，掀開了蓋在背簍上的麻布往裏看了看，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爺爺送給自己的短棍，小老板娘為自己準備的衣裳跟錢袋，喇叭奶奶縫的棉襖...所有的家底全都整齊的擺在背簍裏，唯獨胖蛤蟆元寶不在！

  蘇青花看出了葉楓的異常，側頭對少年問道：“怎麽了？小屁孩兒？”

  葉楓盯著背簍裏的各種物件，頭也沒回的回了一句：“我養的那隻蛤蟆不見了。”

  他走到篝火旁，拿起玄蛟剛要轉身離開，想了想，又回頭對蘇青花囑咐道：“你在這裏守著，我去林子裏邊找找看。”

  說完，少年轉頭看向幽暗的樹叢深處，眉頭越皺越緊。

  元寶雖然性子頑劣，但是從來都很聽葉楓的話，即便有時候貪玩偷跑了出去，最多有一兩個時辰也就回來了，可是這次居然跑出去這麽久，而且還是在這處處都潛藏著危險的沙漠之中，結合著腳下這片綠洲出現時的詭異，葉楓心裏越想越是擔心。

  “我和你一起去...”

  蘇青花站起身子，走到葉楓身旁，低頭整理了一下裙擺，抬起頭望著少年的眼睛，神情不容拒絕。

  “嗯...”

  葉楓點了下頭，轉身走在了前麵。

  今夜的促膝長談，讓葉楓改變了對蘇青花以往的看法，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蘇青花有些善變和矯情，可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她和自己一樣，也有著一段不堪回首的淒涼經曆，也是一個感性的人。

  之前的矯情善變，不過是敢愛敢恨罷了。

  兩個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或許是天色太暗的緣故，二人一路上並未發現元寶的痕跡。

  “小屁孩兒...”

  蘇青花緊緊跟在葉楓身後，扯了下少年的衣袖。

  她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四周，一邊對葉楓小聲道：“小屁孩兒，你有沒有覺得這裏的氣氛有點怪啊？”

  葉楓停下腳步四下看了看，也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可到底是哪裏不對，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目光瞥見了身旁的一株沙棗樹，葉楓突然恍然大悟！

  靜！這裏太靜了。

  這條路，或者說這整片綠洲都太靜了，連一聲蟲鳴都聽不到！

  非但如此，葉楓認真的回想了一下，從自己一行人踏入了綠洲之後，根本就沒有看到任何一種活物，哪怕是沙漠綠洲中最常見的沙蛇。

  收回思緒，葉楓解開了纏在玄蛟上的黑布，右手搭在劍柄上，回頭對蘇青花點了下頭，輕聲道：“嗯，是有些古怪，這裏太靜了，靜的連一點兒活物的聲音都沒有。”

  蘇青花略一遲疑，接著便明白過來少女話裏的意思。

  她看著周圍被夜色籠罩的樹枝跟野草，一些山精鬼怪的傳說在腦海中不受控製的肆意浮現出來。

  恰巧此時一陣涼風吹過，蘇青花頓時嚇得的整個身子都貼在了葉楓背上，聲音顫抖的問道：“那...那我們怎麽辦啊？這裏...這裏不會有鬼吧？”

  雖然少女的性子有些潑辣，但是怕鬼，終究是女孩兒天生的弱點。

  葉楓本來被後背傳來的陣陣柔軟弄的有些臉紅，可聽了蘇青花的話後又不禁啞然失笑。

  少年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少女重新拉開了距離，轉過身對蘇青花笑道：“這世上哪兒有鬼啊，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再說了，就算再嚇人的鬼，也沒有人可怕。”

  “切”

  蘇青花白了葉楓一眼，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心緒，盡量克製著自己不要去想那些駭人的鬼魅傳說。

  她仰起下巴，用眼角瞧了瞧比自己矮上半頭的葉楓，單手掐腰，故作高冷的大聲道：“那怎麽辦啊？咱們還找不找你那癩蛤蟆啦？”

  葉楓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找了，說不定過一會它自己就回去了，咱們先回去吧，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說！”

  蘇青花心中悄悄鬆了口氣，但依舊故作鎮定的仰著下巴，然後轉過身，沿著來時留下的標記率先往回走去。

  少女的身姿挺得筆直，腳下的步子也邁的很大，生怕葉楓發現自己其實還在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