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三)
作者:五七零八      更新:2020-03-06 09:28      字數:2446
  年輕人說話,我有什麽好湊的。馮梅芳說。

  馮伯母,他們一群人一起的嗎?

  一群人進的房間,一群人出的房間。又到屋後耍去了,走的時候直接出大門,說是晚了,不擾人休息。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有人真知道玉睛,知道玉睛在哪,也沒有機會。孔青虯說,隔天,奶奶就發現玉睛不見了。

  除非那是有計劃的,還是幾個人一起作的案。周尋說。

  孔青虯給了周尋一個白眼,你太異想天開了,總把人想那麽險惡。

  周尋說,隻要那東西有足夠的吸引力,力量足夠大,就會把人拉離正常軌道。

  我不聽你瞎扯。

  玉睛也許就是足夠的吸引力。不對,我總覺得還不夠了解玉睛。周尋突然湊近孔青虯,你給我再談談玉睛,越詳細越好。

  玉睛什麽樣不是早跟你談過了,還有玉睛對孔家的意義,還不夠細?孔青虯沏著茶,說,你思路打結了,想找借口了。

  有沒有真正細談,你自己知道。周尋捕捉到孔青虯眼裏那絲躲閃,他更認定孔青虯還有些話沒說。

  你的任務是找到玉睛,就是一時找不到,先找到丟失的原因也是好的,至於其它的,跟你沒什麽關係。

  玉睛本身跟我沒關係。周尋拍了下手,所以對我沒必要有什麽忌諱,但了解關於玉睛的一切,跟弄清玉睛為什麽丟,怎麽丟有關係。

  孔青虯沏茶,周尋等著。

  沒把人都搞清楚,你不會甘心的吧,你心理不對頭。孔青虯說。

  人是永遠搞不清楚的。周尋說。

  孔青虯還是沏茶,周尋還是等著。

  我想摸摸玉睛了,這段日子特別想。孔青虯突然說,這次回老家,奶奶不讓我們碰木盒,然後又說不見了。距上次見過玉睛很長時間了。

  在孔家,會讓小孩定期摸摸玉睛,特別是在祭祖和年三十這兩天,祭祖時玉睛和族譜是一起祭的,祭完,孔家的子孫一個個撫摸玉睛,這是孔家一年中最重要的儀式之一,孔家相信這樣的撫摸將保人平安,能沾染玉睛的靈性。平時,孔家的孩子有個頭痛腦熱的,也會讓摸一摸玉睛,另有一個,丹生婆婆高興,孩子起了興頭,也有摸玉睛的機會,其意義可比得到糖果得到學校的獎狀。

  孔青虯說孔家的孩子都是摸著玉睛長大的,他對著周尋,像看著他,目光又沒落在他身上,周尋不知他看到了什麽。孔青虯談起小時候摸玉睛,更多是新奇,還有震懾於大人們那種嚴肅,對他來說,那是一個特別的遊戲,覺得挺好玩的。漸漸長成少年時,摸玉睛變得習以為常,沒有了最初的新鮮感,變成對大人的某種配合,等到念高中,他甚至覺得有點可笑。

  可離開家上大學時,我沒想到自己會想念摸玉睛這個儀式。孔青虯目光從某處收回,說,那肯定隻是習慣,從小到大養成的。孔青虯看著周尋,好像想得到他的某種確認。

  你的感覺起了變化。周尋看著孔青虯的眼睛。

  孔青虯垂下眼皮,默認,是,成人後確定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我也說不清楚。

  孔青虯拿來紙筆,開始邊畫邊講述玉睛的樣子。

  一個玉圈,拳頭大小,成人拇指那麽厚,玉質極好,很純粹的墨綠色,很有光澤,玉圈中間嵌著一個殼,透明,像玻璃又像水晶。透明殼裏裝著的,他稱為不明物質,是一顆眼睛的樣子,形狀很清楚,但色彩怪異,無法定義是什麽顏色,色彩似乎隨時在變,像紅色像褐色像黑色像藍色像青色像紫色,小時候看著隻覺得好看又好玩。

  等大一點,盯著那隻眼睛看,有很怪的感覺,又想盯著它,盯久了又有些慌。孔青虯說,那隻眼睛好像是活的——別這樣看我,我就是說個人的感覺,你知道科學是我的信仰,我一向是理性的,可是玉睛不太一樣。

  你這樣才算正常的人。周尋說。

  特別是孔家的老輩人,從小告訴我們這些孩子,玉睛看著我們,什麽都知道。孔青虯深呼口氣,現在我當然是不信的,我懂得了很多真相,但小時候長輩們一本正經的樣子,那種儀式的莊嚴影響了我,這影響可能比我想象的還深。

  周尋對玉睛的好奇變得灸熱,說,我也想看看那隻眼睛。

  多少代了,這隻眼睛看著孔家人,突然失蹤,就像孔家丟了家譜。

  畢業後,我跟過的案子也不算少,還沒有失手的。周尋說,這一個是最神奇的,看起來是最簡單的,可又是最複雜的,說實話,直到現在,我沒一點線索。

  又廢話了。孔青虯放下紙筆,剛才他一直盯著自己畫出的玉睛,我要聽的不是這個,說實話。

  外人基本可以排除。周尋默了一會,說。

  你是說除了孔家人的外人?孔青虯追問。

  周尋不出聲。

  孔青虯坐直身子,憑什麽下這種定論。

  憑這些天的調查,憑我掌握到的種種,憑我的直覺。

  你就會說直覺。孔青虯說,我不相信什麽直覺,我是個科學家。

  直覺往往可能是最靠譜的。周尋很自信,這麽多年,我不知讀過多少書,直覺有極大的作用,就我以往的經驗,直覺一向是很重要的參考因素,事實也證明,最後直覺是有發揮作用的,會給出某種方向。

  別對我念論文。

  這不是論文,這是人最奇妙的東西。周尋笑,你這個研究生命基因的科學對這些奇妙的東西也無能為力。

  孔青虯拿起剛剛畫的玉睛,又匆匆放下,似乎找不到事情做。

  我再說一遍,外人基本已排除。

  孔青虯擺弄著紙筆。

  這事還要查下去嗎?周尋問。

  孔青虯猛地抬起臉,當然。

  你確定?周尋看著孔青虯的眼睛,孔家人都確定?

  孔青虯避開周尋的目光。

  周尋說,有些話我替你說吧,接下來是查孔家家裏人。

  周尋看見孔青虯的眼皮跳了一下,極快地垂下頭。

  青虯,你一開始就有這種懷疑,是不是?周尋追問,我現在打算要做的其實你一開始就想要做的,前段時間隻是一種過渡,讓事情更自然一些。

  孔青虯閉著嘴,好像要把沉默堅持到底了。周尋喝著茶,一杯又一杯,茶變得極淡時,他放下茶杯,歎了口氣,最終,這個壞人還是得我來當。

  孔青虯抬起臉。

  在孔家內部查,要怎麽開這個口?怎麽開始?周尋雙眉簇在一起,我是個外人,也感覺得到這對孔家意味著什麽,你可想好了,有些東西,有了裂縫,很難再修補好。

  理智才是長遠的。孔青虯立起身,說,我知道,裂開肯定是痛苦的,可是該揭開的還是要揭開,有時候裂是趨勢,人力是沒辦法的。

  周尋盯住孔青虯,很久沒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