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請務必不要聯係荷蘭人！”

  亞當斯聽到林旭的問題，脫口而出。

  林旭知道英荷的表麵同盟和內裏矛盾，點頭道：“聯係荷蘭人，也隻是第二選擇。十幾年前，荷蘭人給我們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亞當斯盯著林旭手裏的鍾表，心中怦怦直跳。

  這種鍾表，一定不能被荷蘭人得到。

  因為哪怕隻有這麽一塊手表，隻要如林旭所言都是真的，那麽英格蘭就可以繪製出最準確的海圖，開拓更多的航線。

  每年公司因為偏離航線而造成的損失都在一萬多英鎊，甚至軍艦也經常又被還留帶偏而沉沒的是故。

  不管是東印度公司還是西印度公司，甚至於皇室，都會樂於收購這種鍾表。

  並且確保這種鍾表不會落入到荷蘭人和西班牙人、法國人的手裏。

  亞當斯詢問道：“林，這樣的鍾表，你們準備怎麽售賣？一百英鎊？”

  林旭撇撇嘴，伸出了四根手指。

  “四百？”

  林旭仍舊搖頭，給出了一個讓亞當斯震驚的報價。

  “四艘伊麗莎白號這樣的武裝商船，配屬全套的大炮。”

  麵對這個報價，亞當斯驚呆了。

  四艘武裝商船，以及全套的大炮？

  他警覺地看著林旭，問道：“你們不是並沒有控製海洋的想法嗎？”

  林旭點頭道：“當然。以後通商的話，海上圍剿海盜之類的事，就交由你們。我、顏思齊、李旦等，都會成為官員。”

  “你不懂大明的人。大海對我們毫無興趣。如果能當官，誰也不願意來大海。”

  “但是，韃靼人的威脅一直存在。兩年前，大明帝國剛剛打輸了薩爾滸會戰。輸掉的原因，就是因為沒有足夠的海軍支援。大明的那位紫室貴族，需要一支可以控製北部海域的艦隊……”

  薩爾滸離著海上千裏，林旭扯起淡來麵不改色。

  伊麗莎白號五百多噸，三十六門大炮，正是林旭一直眼饞的東西。

  整個東亞，如今能造蓋倫的，也就伊達政宗。

  但伊達政宗那邊已經不可能繼續造蓋倫船了，況且自己跟他又不熟，這些年他也不敢出頭，托關係都不好辦。

  留給林旭的時間已經不多，按他的估計，最多三五年，他可能就要和荷蘭發生衝突，所以現在是造不如買、買不如租。

  租，英國人肯定是不會租的。

  那就隻能買。

  但用銀子買，英國人未必賣，所以隻能用鍾表換。

  你不買，爺去賣給荷蘭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

  你愛買不買，天底下別無分號。

  英國作為一個島國，很清楚航海鍾的作用。

  亞當斯作為一名有經驗的船長，卻覺得這個要價有點離譜。

  林旭笑道：“這個你可以詢問一下你們公司的董事會。但我希望最好在今年聖誕節之前給我答複。如果你們不給我答複，我隻能去找荷蘭人了。我想他們或許樂於購買……我對聯合省海軍造船廠的出品質量，還是信任的。”

  亞當斯皺眉道：“可是……如果沒有製造方法，隻有這麽一支航海鍾，恐怕並不能換回四艘全套的武裝商船。”

  林旭哈哈笑道：“自由貿易嘛。你願意買就買，不願意買就不買。不過，雖然隻有一支，但還有其餘售後服務。比如……壞血病的預防和治療方法，百分百有效，能夠讓水手死亡率降低到忽略不計。”

  “至於航海鍾的製造技術，也未必不能交易。但這需要時間去增進雙方的信任。”

  短短幾分鍾內，接到了這麽多難以置信、令人震驚的消息，亞當斯覺得自己的心髒有些承受不住。

  航海鍾！

  預防壞血病！

  準確到秒的六分儀緯度。

  準確到秒的鍾表時間差經度。

  任何一個，在歐洲都會引起轟動，甚至……戰爭。

  大明如果有這樣的技術，為什麽沒有環球航行？為什麽沒有開拓殖民地？難道真的如林旭所言，大明麵對韃靼人的威脅，放棄了海洋？

  如果說，航海鍾因為不能製作沒有圖紙，這個報價略有些高的話……那預防壞血病，可就是真正的無價之寶，甚至可以換幾艘主力艦都沒有問題。

  亞當斯激動莫名，對著林旭用近乎喊的聲音說道：“林，如果你真的有預防壞血病的方法，十艘武裝商船，我想公司也會願意交換的。”

  林旭心想，狗屁，我告訴你們了，你們要是能給我就鬼了。

  十艘船，你們不給，我又搶不過。

  再說就算給我船，我也開不走，四艘船就是我短時間內能在馬尼拉、澳門、日本找到軟帆船水手數的極限了。

  他淡然一笑，攤手道：“大明徹底放棄了海洋，隻是想要把之前關於海洋的技術換一個好價錢。但交易需要逐步信任。”

  “預防壞血病的方法很簡單，就像是火藥的製作一樣神奇——在不知道之前，沒有人可以製作；但當知道後，哪怕是一個農夫都可以自己在家製作。”

  “這樣吧，你給公司董事會寫一份報告。我給你順一下時間線。”

  “今年聖誕節之前，告訴我是否願意用四艘船換航海鍾，以此作為交易的誠意。”

  “聖誕節前，宮廷陰謀就會發生，會換上一位認可通商開海的皇帝。這是我可以讓你們相信的附贈品。”

  “聖誕節後，你們信任我，那我就可以把壞血病的預防方法和你們交易。立刻起效。”

  “你們在確認壞血病防治方法起效後，想必我們的合作也彼此信任了，那麽我就可以將航海鍾的製作方法出售給東印度公司。價格嘛，希望你們到時候出得起足夠的白銀。”

  說完這個時間線，林旭裝模作樣地看看手表，掏出紙裝模作樣地寫了一下經度值，然後將一份寫有準確經緯度的台灣、琉球、釣魚島、長崎等地的塗鴉海圖交到了亞當斯手裏。

  “盡快給我答複。我在聖誕節之前，不會與荷蘭人聯係。我是否值得信任，就看今年聖誕節前，大明皇帝是否死亡，到時候你也會知道我是否可以信任。”

  “韃靼人的威脅近在眼前，大明徹底放棄了海權，我隻是將當年的技術積累作價賣掉。可以賣給你們，也可以賣給荷蘭人，甚至……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法國人……甚至，奧斯曼土耳其。”

  “因為你們無法威脅到我們，我們的敵人始終是北方的韃靼人。”

  亞當斯看著手裏的那張塗鴉海圖，久久沉默。

  以漳州為零度經線，台灣、琉球、長崎、平戶、馬尼拉等關鍵位置的經緯度都標記了出來，準確到了秒。

  利用東亞幾乎不可能知道的墨卡托投影和三角函數算出來的拉伸度，讓經度和緯度交叉在一起，形成了令人愉悅的直角。

  如果有一份這樣的世界海圖，英格蘭將成為海洋的霸主。

  而這樣的海圖，如果沒有可以測算時間和經度的航海鍾，又毫無用處。

  緯度，不需要六分儀，隻要多花些時間也能測出來。

  但經度呢？

  眼看著船就要靠岸轉向平戶，林旭又看似無意地說了句：“六分儀，我可以低價售賣給你們一些，甚至可以交給東印度公司，授權你們在好望角以西的獨家代理權。”

  “我希望你盡快給董事會寫報告。將我說的一切報價，寫成報告。如果一切順利，1623年，你們的水手將會免去壞血病的折磨；你們的船隊將不會再出現迷航觸礁的事故。”

  “這支鍾表，隻是我們交易的一個開端。四艘船，全套的大炮，作為合作的一個開始。”

  “如果你們獲得了足夠的信任，我們不介意租借給你們一座島嶼。那位紫室貴族不喜歡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也並不是很喜歡荷蘭人。因為……荷蘭人在海上很像海盜。”

  他說的天花爛墜，心裏卻如明鏡一般。

  他隻要四艘船，剩下的交易，必然會胎死腹中。

  但這四艘船，他要定了。

  最多兩年，安汶島屠殺世間，英國人就要滾出東亞，和荷蘭人翻臉，想從他這要回來船都沒可能了。

  甚至有他在裏麵當攪屎棍，放出各種謠言，可能隻需要一年，英荷就要撕破臉皮……

  這攪屎棍，你大英當得，我當不得？

  你李旦、歐華宇、顏思齊、許心素能騙東印度公司一萬五千兩白銀，我要是騙不得，怎麽好意思和你們一起談笑風生？

  而這四艘船，也不是這隻表換來的，更像是……萬曆的死訊和壞血病換來的。

  換與不換，在於過一陣萬曆皇帝能不能死。而這，估計很快就有消息。

  交換可不是詐騙，詐騙自有手段。

  林旭想，能薅東印度公司原始積累期的羊毛，他是佩服李旦顏思齊的。自己得對得起李旦那句“青出於藍”的評價啊。

  在亞當斯麵前搖晃了一下手表，林旭慢悠悠地返回了自己的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