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五六個能打的壯漢就被叫過來。

  海賊裏能打的人不少。懂英語的卻少，這幾人都不懂。

  知道林旭就是個落難之人來投靠顏思齊的，並沒有幾個人。

  自從上次歐華宇葬禮之事後，顏思齊和李旦也隱藏了林旭的真實身份。

  顏思齊取來了一千兩銀子，叫幾個壯漢分著背在了身上。

  帶著這五六個人壯漢，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平戶商館的門口。

  李丘八自是見識過這樣的場麵，這是要打架啊？

  幾個一起來的壯漢也都激動了起來！

  打架，這是他們上岸後的日常活動啊！

  李丘八知道今日的事要聽林旭的，這時候便要問清楚了。

  “登萬老弟，怎麽個意思？是進去就砸？還是？”

  “看我眼色行事。”

  別的話，林旭也沒說。

  到了商館門口，有幾個雇傭的日本雇工正在那弄木料。

  有個英國人認得林旭，趕忙進去報告。

  考克斯迎出來，見林旭帶著五六個凶神惡煞的壯漢，也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麽。

  “林！”

  說著，做了個請進的手勢，一邊吩咐仆人去泡茶。

  林旭進去後就沒給好臉子，往椅子上一坐，就從煙荷包裏倒出來些煙絲，要卷煙。

  考克斯趕忙拿出來一些煙草，遞過來道：“嚐嚐吧，嚐嚐吧，弗吉尼亞的煙草。吸一口就像是奶油從喉嚨裏流下去一樣。”

  林旭抓過來一把，一邊卷著煙，一邊冷哈哈地問道：“英荷聯合，要劫航路？”

  考克斯一驚，他又搞不懂林旭和顏思齊的關係，托人去問也不知道林旭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林旭今日自己前來，不是顏思齊帶著，考克斯心裏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件事也算不得什麽秘密，西班牙那邊早在前年就開始征集船隻，防止荷蘭英國聯合起來的海盜行徑。

  本身這件事也是為了威懾一下中國船主。

  這是個簡單的計算題。

  去馬尼拉的利潤是百分之二百，去巴達維亞的利潤隻有百分之七十。

  那麽隻需要讓中國貨船去馬尼拉的失蹤率、被劫率等，提升到百分之七十五，中國船主就會選擇去巴達維亞。

  可林旭可不是一般的船主。

  考克斯想著盡可能回護一下公司的利益，便道：“林……這是公司的決定。”

  林旭冷哼一聲道：“決定？什麽決定？你們公司，決定徹底放棄與大明通商貿易的可能？”

  狐假虎威的一句話，嚇得考克斯不知所措。

  如果能通商，公司股東願意出幾萬兩銀子的公關費。

  甚至於考克斯相信，隻要放出去大明可能會上台一位“通商”的皇帝這個消息，東印度公司的股價都會暴漲。

  大明的瓷器、生絲、大黃、茶葉……都是百分之二百的利潤。

  林旭也不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又問道：“如果劫到了那位貴人的船，我可以告訴你，通商就是不可能的了。你應該知道，任何宮廷裏的謀劃，都需要大筆的錢。”

  “海上貿易，是那位貴人的主要收入。我希望東印度公司能給我一個交代。”

  考克斯也算是在日本許久，和諸多不同的東亞人打過交道，卻從未見過林旭這樣的。

  他訥訥道：“林，我給公司寫的報告，還沒有送過去。而且……公司可能需要確信大明皇帝死掉……”

  林旭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是哦。確認死掉了，這才是毫無風險的投資。但毫無風險的投資，必然利潤不高。”

  考克斯也不知道林旭是在諷刺還是生氣，隻好說道：“公司必須經過評估……”

  林旭向後一仰，嘲諷道：“你們有西班牙有錢嗎？是不是大明通商隻能選擇你們？或者說，你們準備違背《十二年停戰協定》，攻下馬尼拉，讓西班牙人的勢力徹底退出東亞，隻能和你們交易？”

  “大明的內閣中，是有天主教徒的，但內閣裏絕對沒有新教徒。或許他們不介意加入舊教聯盟。”

  “如果你們能趕走西班牙人、荷蘭人、葡萄牙人，製霸亞洲。我們當然願意隻和你們交易。但你們做不到的話，就請考慮清楚這樣的後果。”

  考克斯知道林旭遊曆過歐羅巴，見他說出十二年停戰協定以及新舊教之事，知道他很清楚歐洲的局勢，根本不可能誆騙的了他。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林旭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給了一句標準的天朝用語。

  “我天朝地大物博，無所不有。這商，通亦可；不通，亦可。”

  這商，通亦可；不通，亦可！

  考克斯明白林旭說的沒錯，即便那位宮廷的紫室貴族可能在私自貿易，因為需要錢。

  但是一旦他成為了皇帝，那麽通商就可有可無。

  沒成為皇帝之前，當然會讓手套們跑海賺錢。

  可若成為了中華皇帝，難道還會缺通商的這些錢嗎？

  眼看考克斯無言以對，林旭趁熱打鐵。

  “我不知道那位貴人是否一定會選擇和你們通商。你以為公關費七千兩，還分成三四次，很多嗎？”

  “你知道，七千兩銀子，在大明的京城宮廷官員眼裏，算什麽嗎？”

  他伸出手指，比了比小拇指的指尖。

  這句話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但最後一句卻是實打實的真的。

  七年平均一年一千兩……過幾年魏公公上台，出了名的收錢辦事。

  不知道魏公公以為一千兩銀子能辦成多大的事？會不會以為這是羞辱？

  一千兩？你莫不是特來消遣咱家？

  考克斯的臉色越發難看，隻能不斷重複道：“這是公司的決定，我的報告需要時間……”

  林旭攤手道：“簡單。船隊要在平戶集結，你轉告艦隊司令，不要劫我們的船。”

  考克斯皺眉道：“這……這讓我很難辦啊。”

  林旭等的就是這句話。

  爽快地站起身，問道：“難辦？”

  將卷了好久的那支煙往嘴裏一扔，一掀桌子，罵道：“操！難辦，我看就別辦了！”

  身後站著的幾名海賊自是聽不懂“法克”為何意。

  但見林旭掀了桌子，哪裏不懂這時候要幹什麽？

  幾個人朝著旁邊的窗戶、花盆、瓷瓶就砸，考克斯楞在那不知所措。

  林旭嚼著煙，用漢語喊道：“照著一千兩銀子砸！砸完了，溫泉酒館妓館一條龍！”

  這時候也衝進來幾個雇來的日本人，見林旭這邊也沒動刀子，隻好掄圓了拳頭往上衝。

  顏思齊選出來的這些人，都是跳幫戰的好手，頃刻間就控製住了局麵，把個商館砸的一片狼藉。

  林旭估摸著也砸的差不多了，叫人把銀子拿出來，把個八百多兩銀子往地上一扔。

  吐出一口唾沫，把抽完的卷煙用腳狠狠一踩，衝著李丘八道：“看到了沒？和西洋人，你得這麽打交道。五天之內，他必來主動找我。”

  說罷一招手，將那幾個剛進入狀態、打砸的正歡的海賊叫住。

  一夥人撞開門口的幾名武士，晃悠著離開。

  考克斯看著滿地狼藉，又盯著地上散落的一地白銀，知道這些銀子賠償商館的損失綽綽有餘。

  甚至還有富餘，至少富餘出三百兩。

  他終於相信，或許在北京城那些真正的大明貴族眼裏，公司以為巨款的七千兩白銀，真的就隻是小拇指大小。

  海賊裏麵沒有這般出手闊綽的人，這個林旭的身份，考克斯已經確定肯定是大明宮廷某位貴族的私人使者。

  這次打砸，是在表明一種態度？

  現在當然隻能打砸。

  但那位神秘的紫室貴族真的登基的話……又會怎麽看待這件事呢？

  大明皇帝是要麵子的，不給麵子，那是很嚴重的。

  考克斯很清楚和亞洲人打交道有多複雜，不管是荷蘭商館還是英國商館，在平戶連公元紀年都不準用，隻能用慶長某年、元和某年。

  如果這件事真的涉及到大明的那位紫室貴族的私人海船……

  幾名商館的工作人員跑進來，詢問他該怎麽辦。

  考克斯沒有理他們，而是自己把銀子收攏起來，然後才叫人進來打掃一番，清點損失。

  商館損失的，自然要賠。

  賠剩下的，那便是歸自己了。

  隻是，這件事該怎麽解決？

  自己的報告，至少也要一年才有回信。

  而英荷聯合艦隊已經開始在平戶集結，準備在《十二年休戰協定》結束之前，打擊馬尼拉的貿易。

  如果真的劫持了那位大明紫室貴族的私人商船，或許公司能拍賣得到幾萬比索的銀幣。

  但與大明斷絕了貿易可能相比，幾萬比索的銀幣，值得嗎？

  如果可以直接通商，還需要打擊去馬尼拉的航線、逼著船去巴達維亞嗎？

  東印度公司一直在給歐華宇和李旦送錢，就因為李旦說：別人拿不到貨，我能拿到，因為我在大明關係特別硬。

  現在，這位讓李旦可以如此硬的人真實出現了，公司又該怎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