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天牢。

  李廣再也沒了昔日的意氣風發，整個人蒼老了三十歲，老眼渾濁，原本一頭烏黑的頭發，因為變故驟生，他焦慮之下，向伍員靠攏，一夜白頭了。

  象死狗似的蜷縮著，靠在牆上，眼中無神，如同行屍走肉似的。

  腳步聲響起，蕭敬帶著幾個錦衣衛快步而來。

  李廣眼中多了一絲兒生氣，扶著牆壁，顫抖著站起身來，充滿希望的問道：“蕭公公，陛下可是放我出去？”

  蕭敬腳下一頓，腳步差點亂了，道：“你何以認為陛下會放你出去？”

  李廣仍是抱有希望道：“我這麽多年忠心耿耿，為陛下鞍前馬後的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仁慈，不會不念舊情。”

  弘治是個好人，有情有義，正是因為如此，這才念在李廣忠誠的份上，不管朝臣如何參他，他總是屹立不倒，對此，李廣還是有信心的。

  見過天真的，就沒有見過你這樣天真的，蕭敬搖搖頭，命人打開牢門，帶著錦衣衛走了進來，指著一個錦衣衛端著的銀製酒壺，道：“這是陛下賜給你的。”

  盡管李廣抱有僥幸心理，此時也不得不清醒過來，整個人的力氣被抽空了，靠在牆壁上，緩緩滑倒，癱坐在地上，嘴唇哆嗦：“毒……酒，陛下，你何至於如此狠心。”

  同為太監，李廣落得如此下場，蕭敬略有不忍，道：“你破壞龍脈，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陛下豈能饒你？”

  李廣滿臉悲戚，道：“蕭大人，我哪有此心啊。我愛玉泉水，你是知曉的，我不過是想要飲一口活水罷了，哪有這心思。要是早知如此，我就是死也不會做這事啊。”

  玉泉水甘醇可口，愛這一口的不止李廣一人，還有很多人，但是因此而身敗名裂，被滅族的就隻有李廣一人了。對此，蕭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不語。

  李廣癱坐在地上，默默看著錦衣衛端起酒壺，向酒杯裏斟酒。

  這是毒酒，要老命的毒酒，李廣仿佛不知道似的，眼珠子都不知道轉動一下。

  錦衣衛斟好酒，在蕭敬的示意下，端起酒杯，來到李廣身前，蹲下身，把酒杯遞向李廣的嘴巴。李廣緊閉著嘴巴，一個錦衣衛上前，抓住李廣，左手捏著李廣的腮幫子，端酒的錦衣衛，就要把酒朝李廣嘴裏灌。

  李廣仿佛想起了什麽，眼裏多了一絲兒神采，使勁掙紮，看著蕭敬，道：“蕭大人，請等等，我有話要說，有話要說。”

  蕭敬揮手，錦衣衛停下灌酒的動作，蕭敬問道：“你有何話要說？”

  李廣眼裏滿是迷茫，道：“蕭大人，請看在同為中官的份上，告訴我，是何人害我如此？”

  蕭警滿臉驚奇，道：“李公公，何出此言？朝野皆知，是李東陽李大人參倒你的。”

  李東陽參倒李廣，朝野皆知，早就傳遍天下了，這有什麽好質疑的？李廣搖晃著一顆雪白的頭顱，道：“不可能，不可能。”

  蕭敬也是醉了，你不想死，找這拙劣的借口拖延時間，有用嗎？

  李廣非常篤定，道：“自從事發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李東陽固然了得，是神童出身，聰明過人，他還想不出這等主意。”

  對此，蕭敬很不讚同，道：“李公公，天下皆知李大人了得。”

  李廣仍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道：“蕭公公，你也不想想，朝臣和我鬥了這麽多年，什麽手段沒用過？隻要對我不利的事，他們都用過了，就是我納妾這事，他們也用上了。你也知道，對此事，陛下是不理不睬。”

  太監沒卵子，納妾有鳥用，這事是笑話，但在明朝卻是真的，明朝太監納妾者不少，李廣就是其中一員。為了扳倒李廣，朝臣把這作為罪證，弘治卻是不理不睬。李廣是沒有卵子，但是過過幹癮，怎麽了？就你們這些正常男人，三妻四妾，風流快活，就不準有缺陷的男人尋一絲慰籍？

  “但是，不管朝臣怎麽說，他們的罪證多少還算靠譜，並非空穴來風，並不是憑空捏造。”李廣的話鋒一轉，道：“破壞龍脈這事太過虛無縹緲，荒誕不經，要是朝臣能想到這等辦法，早就用上了，哪還等到如今。”

  蕭敬眉頭微擰，心思電轉，這話有道理，問道：“那是誰出的主意？”

  李廣滿眼的驚奇：“我也想知道。”

  蕭敬望著李廣，李廣望著蕭敬，二人滿臉迷茫。

  李廣萬分不甘心：“是誰這麽缺德，我和你無怨無仇，竟用如此惡毒之策害我全家。”

  蕭警眼中滿是讚許：“此人好生了得，能做到朝臣做不到的事，厲害厲害。”

  李廣很想知道是誰害死了他，害得他家破人亡，一族被滅，但是到頭來卻是無從知曉，在錦衣衛灌下毒酒後，很快氣絕而逝。

  隻是，他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人雖死，卻是萬分不甘心，死不瞑目。

  ……

  李廣這個為惡多年的太監終於死了，百姓喜大普奔，京師一片歡騰，跟大過年似的。不明究裏的百姓，把這一功勞記在李東陽頭上，一時間，李東陽的名望噌噌的上漲。

  程府，也是喜氣洋洋。不過，與百姓不同的是，程府知道是何人弄死了李廣，程敏政李瑩程壎唐寅康海徐經趙琦劉辰禹他們圍著程堂打轉轉，跟眾星拱月似的。

  程敏政捋著頦下胡須，笑眯眯的，特別欣慰，道：“堂兒，你不錯不錯，非常不錯。李廣雖然所行不正，明律不容，卻是個極為聰明的人，為了扳倒他，朝臣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拿他無可奈何。你卻是一擊致命，李廣再也無翻身之日。”

  要不是李東陽不貪功，拿出了鐵證，程敏政也不敢相信這是程堂做的。

  李瑩笑嗬嗬的，滿臉自豪，道：“堂兒可是我身上落下來的肉。”

  唐寅和徐經互視一眼，抱拳行禮，道：“謝程兄。”

  要不是程堂扳倒了李廣，鬻題案就不會了結，此案不了結，唐寅和徐經就不能洗清冤屈，重獲功名，他們是真心實意道謝。

  康海抱拳行禮，讚不絕口：“李廣雖多行不法之事，卻是太監之雄，非同小可，朝臣與之相鬥多年而奈何他不得，程兄出手不凡，一出手就給了他致命一擊，為大明除此大惡，程兄了得了得。”

  程堂右手一揮，不當回事，道：“小事小事，我隻不過比他厲害了一丟丟。”

  眾人翻白眼，誇你胖，你還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