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急匆匆回到府裏，見到李瑩就問道：“堂兒呢？”

  李瑩一瞧，隻見程敏政眼圈兒泛紅，很是激動，很是焦急，為程堂辯解：“敏政，你找堂兒做甚？堂兒雖然醉心工匠之道，卻是極為聰明，這次鬻題案多虧了堂兒，你可別打他。”

  程堂不爭氣，不愛聖賢書，不考科舉，一門心思在工匠之道上，淪為京師的大笑柄，程敏政隻要不爽了，就要找程堂的麻煩，這次也不會例外。

  程敏政搖頭，道：“瑩兒，你多慮了，我找堂兒真的有事。”

  你都這麽激動了，你找程堂必然是找他晦氣，誰信你啊？李瑩急得不行，為程堂說好話：“敏政，你真的不能打堂兒。堂兒雖多有不是，也是老大小了，你多少給得他留點臉麵，莫要動不動不是打就是罵。”

  程敏政賊無語，我真不是要找程堂的麻煩，你怎麽就不信呢？

  程壎聞言狂奔而來，老遠喘著粗氣，勸解道：“爹，小弟雖然胡鬧了點，但秉性不壞，很是關心爹。這次鬻題案，多虧小弟多方奔走，出主意，要不然哪會這麽快了結。”

  雖然程壎這個大哥沒什麽出息，無膽無識更無才，但對程堂還是關心的。

  程敏政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右腳在地上一跺，懊惱的道：“哎，我說的是真的，你們怎麽不信呢？我要感謝堂兒。”

  程敏政感謝程堂這事還沒有過，這是大好事，程壎大喜過望，脫口而出：“爹，小弟在湖畔涼亭，與唐寅徐經康海喝茶敘話。”

  李瑩狠狠瞪著程壎，程敏政從未有感謝程堂的事情，他隻會打罵程堂，就不會感謝的，這你也信？你得多愚蠢，眨眼間就把程堂給賣了？

  李瑩真恨不得捶程壎這個蠢笨的長子一頓，不得不快步跟著程敏政直奔涼亭，一個勁的勸說，要程敏政莫要粗暴對待程堂。

  程壎也反應過來，他把程堂賣得很徹底，心中大惱，忙跟在程敏政身後，賣勁的勸解。

  程敏政現在哪有心思解釋，他隻想見到程堂，腳下生風，如同踩著風火輪似的，沒多久就到了湖畔，遠遠看見坐在涼亭裏，正和唐寅徐經康海三人談笑生風的程堂。

  加快腳步，一溜小跑，衝到涼亭前，眼圈兒通紅，滿臉激動，大呼一聲：“堂兒……”

  完了，這又要打起來了，這可如何是好？李瑩急得不行，伸手來拉程敏政，卻見程敏政敏捷如同猴子般，嗖的一下，就躥到程堂麵前了。李瑩忙叫道：“堂兒，你快走，快走，出去躲幾天。”

  程壎一見情形不妙，腳下發力，衝過來，想要護住程堂。

  程堂正和唐寅他們話得投機，乍聞動靜，扭頭一瞧，隻見程敏政眼圈兒紅通通的，激動得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心中一驚，我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把他刺激到如此地步？

  念頭千百轉，程堂也沒有想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讓程敏政惱羞成怒的事情。

  唐寅徐經康海三人也被驚住了，滿臉的不信，這可是名動天下，望重朝廷的程敏政，他怎會如此激動呢？還是當著唐寅徐經康海三個外人的麵，這不應該啊？

  處於震驚中的三人，忘了去拉住程敏政。

  程敏政擁住驚愕中的程堂，右手一個勁在程堂背上捶著，很用力，砸得咚咚響。

  完了，這就打起來了，這可如何是好？李瑩雖然出身名門，對這種扯不清，理還亂的家務事，也是束手無策了。

  程壎衝過來，拉著程敏政的胳膊，想要拽開，卻是程敏政太用力，根本就沒用。

  程敏政太用力，捶得很重，程堂那叫一個委屈，我招你惹你了，你一見麵就打我？你講不講道理？

  唐寅康海徐經三人圍上來，想要勸架。

  “……吾家千裏駒！”程敏政激動之情更盛幾分，淚水終於湧出來，順著腮幫子滾下來，沾濕了衣襟。

  李瑩急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忙為程堂辯解：“敏政，你快住手。堂兒不是我們家的千裏駒……甚麽？你說堂兒是吾家千裏駒？”

  她總算是明白過來了，程敏政是在誇程堂，滿臉的不信驚訝震憾。

  程壎成了木樁子，直勾勾的看著程敏政：“爹，你快放開小弟，小弟沒做壞事。甚麽？爹，你說小弟是千裏駒？”

  曆來隻有程敏政打罵程堂的事情，就沒有誇讚過程堂，更別說還是‘千裏駒’這樣極高的評價了，李瑩和程壎跟聽天方夜譚似的，根本就不敢相信。

  程堂也不敢信，看著程敏政，你吃了什麽藥，神經錯亂了。

  唐寅康海和徐經三人，也是不敢相信。他們對程氏父子多少有些耳聞，深知父子二人的關係一直不好，見麵不是吵就是打罵，哪有程敏政如此盛讚的道理。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之際，程敏政扯起嗓子，幾乎是唱出來的：“瑩兒，你知道麽？扳倒李廣這事，就是堂兒的神來之筆。”

  聲音高亢嘹亮，跟放聲高歌的歌唱家沒差別。

  而且，他還用上了一個盛讚之詞‘神來之筆’。

  聲音爽朗，充滿激動，卻是如同巨錘般，把李瑩給砸暈了，李瑩直愣愣的杵著，跟木樁子似的，眼珠子都不知道轉動一下。

  程壎秒變木樁，沒了動靜，一雙眼睛裏全是不信。

  扳倒李廣這是李東陽做的，怎麽可能是程堂做的？

  唐寅和徐經也是不信，直愣愣的杵著。

  唯有了解內情的康海恍然，原來程敏政並不是要揍程堂，而是得知內情，心情激動，想要與程堂親近親近。

  程堂明白過來，你不是來揍我，是要和我親近親近，一股複雜到極點的心緒在程堂心裏湧起，奔騰不休。

  程敏政從袖中袖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展開來，塞在李瑩手裏，得意洋洋的道：“瑩兒，你瞧，這是堂兒的手書。東陽賢弟，就是依據這份手書，稍加潤色，寫成奏章，參倒了李廣。”

  李瑩目光落在手書上，這是程堂的手書錯不了，不由得驚奇萬分，忙閱讀起來。她出身名門，聰慧過人，讀書雖然沒有程敏政那樣一目十行的誇張速度，也是不慢，隻一會兒功夫就看完了。

  這消如同石破天驚，砸得李瑩暈乎乎的，感覺很不真實：“真的？”

  程壎讀書速度不快，費了老大一陣功夫，這才看完，滿臉的不信：“真的是小弟做的？”

  唐寅和徐經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卻是流露出他們心底的疑問，不信，這太誇張了。

  程敏政可得意了，昂首挺胸，傲然道：“當然是真的。你也不瞧瞧，堂兒是誰的兒子？”

  程堂做到了滿朝文武沒有做到的事情，扳倒了李廣，作為父親，程敏政無比自豪，飄了。

  程堂臉孔扭曲，歇斯底裏的咆哮起來：“誰是你兒子？誰是你兒子？我和你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