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很寵信李廣，對他重話都難得說一句，用上‘閹禍’二字，還是頭一回，可見弘治有多憤怒了。

  龍脈，氣運之說，普通老百姓不當回事，這關我鳥事？但是，帝王信，特別信。秦始皇聽說‘東南有天子氣’，就大舉出巡，想以此來鎮壓之。類似的傳說很多，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傳說？就在於帝王信這個。

  弘治本就迷信，就連發生雨災，王嵩以此來彈劾程敏政，也能準，可見他有多迷信了，對李東陽的話自然是盡信不疑。

  玉泉山與他處異，地理風貌很特別，有蒼龍鱗之狀，自然是龍脈匯聚之地，關乎明朝的氣運，事關明朝江山能否千秋萬代傳承，弘治不能不怒？

  李廣聽在耳裏，感覺弘治的話就象雷霆在耳際轟鳴，雙膝一軟，噗嗵一聲跪倒在地上，雙手扶地，額頭觸地，重重叩頭，聲淚俱下，乞求道：“陛下，奴才愛好玉泉水，鬼迷心竅，犯下大錯，還請陛下恕罪。”

  朝臣與中官爭鬥多年，很難把中官壓下去，此時此刻，李廣處境極其不利，正是落井下石，幹掉李廣的良機，群臣哪會錯失。

  謝遷站起身，道：“陛下，玉泉山龍脈匯聚之地，造化所鍾之處，氣運凝聚之所，李廣賊膽包天，穿山引泉，破壞大明江山，罪大惡極，當重處。臣以為，李東陽李大人所言是極。”

  李廣本向心膽俱裂，聽了謝遷的話，被一種巨大的窒息感包裹，眼前發黑，你這是落井下石，虧你還是一代名臣。

  劉健立即附和，道：“自太祖建國至今，百餘載來，就未有破壞龍脈之事發生過，此等大罪若是不嚴懲，置大明江山於何處？陛下，您可要為大明江山永固著想啊。”

  洪鍾蘇黎他們齊聲附議：“臣附議。”

  徐溥這個首輔，終於輪到他說話了，一向和稀泥的他，此時也不得不表明態度了，道：“陛下，秦始皇聞‘東南有天子氣’，東巡以鎮之，鎮之不得法，東南果有天子出現，項羽亂江東，漢高定天下。玉泉山，本是龍脈匯聚之地，大明根本所在，不容絲毫破壞，李廣行此大奸大惡之事，必須重處，抄家滅門，誅九族。”

  老好人不表明態度則已，一旦表明，比誰都狠，竟然拿秦末大亂說事，那可是在曆史上非常有名的‘氣運’事件。秦始皇聽說東南有天子氣，就大舉東巡鎮壓，但是最終沒用，秦始皇死在東巡途中，然後就有項羽起江東，漢高祖劉邦定鼎天下之事。

  這可以說是氣運之說的最好典範。

  徐溥這話一出，李廣渾身的力氣被抽空，癱軟在地上，臉色蒼白，在心裏一個勁的叫嚷‘完了完了，全完了。’

  群臣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弘治怒氣衝天，飛起一腳，踹在李廣腹部，這一腳力道極大，李廣跟滾地葫蘆似的，滾出老遠。弘治兀自怒氣不息，追上去，又是幾腳狠踹，每一腳下去，李廣就要滾出老遠，連聲呼疼，弘治卻是一點憐惜之心也沒有，狠踹就是。

  狠狠踹了一陣李廣，李廣被踹得鼻青臉腫，鮮血長流，連聲呼疼，卻是沒人同情他。

  弘治怒而發指，指著李廣咆哮，道：“來啊，給朕拿下了，拿下了。”

  幾個身材寬大，孔武有力的錦衣衛，心驚肉跳，小心翼翼的衝過來，把李廣押走了。

  弘治怒氣不息，咆哮驚天：“好你個沒卵子的閹禍，竟敢破壞龍脈，壞大明氣運，毀大明江山，朕定不饒你。”

  咆哮一陣，弘治想起了什麽，疾步而去，離開乾清宮。

  徐溥他們不明所以，卻不敢說話，隻有默默跟在後麵的份。

  出了乾清宮，弘治直奔西麵而去，來到皇宮城牆上一瞧，隻見玉泉山上火把無數，照耀如同白晝，大吼道：“說，這是怎麽回事？”

  值守的錦衣衛頭目心想弘治怎麽發這麽大的火，跟吃了稱鉈似的，卻不敢不敢答，道：“回陛下，這是李公公發京營，穿山引泉。”

  弘治眼珠子快要瞪掉了，問道：“多久了？”

  錦衣衛頭目忙道：“回陛下，有七日了。”

  弘治臉孔扭曲，喝道：“日夜不息麽？”

  錦衣衛頭目不敢不如實作答：“是的，陛下。李公公愛玉泉水，想要飲活水，發京營幾千，穿山引泉，日夜不息。”

  為了一口水，發數千京營，日夜不息的勞作，還是在弘治的眼皮底下，這也太猖狂了，一股怒火從尾椎處升騰，直衝頂門，弘治破口大罵：“好你個沒卵子的閹禍，在朕的眼皮底下，公然挖斷玉泉山，破壞龍脈，斷大明江山，朕不把你碎屍萬段，朕就不叫朱祐樘。”

  直呼自己的姓名，而不說朕，可見弘治有多憤怒了。

  徐溥他們大氣也不敢喘，此時此刻，弘治出離憤怒，要是一個失誤，就是引火燒身，那可不明智。

  弘治吼道：“開宮門。”

  皇帝出宮，不是小事，要有很多準備，但是此時此刻，沒人敢提這事，錦衣衛頭目更是不敢放個屁，立即命人打開宮門。

  弘治怒氣衝衝，疾步通過宮門，趕去玉泉山。

  徐溥下令，調來一隊錦衣衛跟著，護衛弘治君臣安全，帶著群臣，跟在弘治身後，

  ……

  玉泉山上，燈火通明，如同白晝，數千京營士卒摸黑施工。

  李軒催得緊，這些士卒日夜忙碌，休息不好，人已消瘦了不少，個個通紅著眼睛，疲累不堪，卻是不敢稍微歇息一下。

  李軒手裏的馬鞭，狠狠抽在趙參將身上，吼道：“趙參將，你是豬麽？要你做點事，拖拉不已，這都過去好多天了，還沒有修好？我給你們說，要是誤了伯父大事，有你們好受的？”

  這一鞭子很重，傷痕累累的趙參將身上又添新傷，卻是不敢辯解，唯有忍氣吞聲的份：“李公子請息怒，是小的不是，是小的不是，小的這就努力幹活。”

  李軒兀自怒氣不息，喝道：“耽誤了伯父的大事，你們都要死，我不會放過你們。”

  你有屁的大事，不就是李廣想要飲活水麽？這待遇，比弘治還要高，弘治也不過是喝的死水呢。

  趙參將心裏如此想，卻是不敢說出來。

  就在這時，一聲怒吼傳來：“李軒，你好大的狗膽，竟敢不把大明律放在眼裏，毆打大明士卒，饒不了你。”

  明朝律法在李軒眼裏，那就是個屁，想放就放了，聽在耳裏，跟聽天方夜譚似的，當作笑話聽的，喝道：“你個蠢貨，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管我家的事。你知曉我伯父是誰麽？我伯父是李廣，當朝第一中官，就是陛下也得寵著我伯父，離了我伯父陛下甚事也做不了。”

  “是麽？朕倒要看看，離了李廣這個沒卵子的閹禍，天會不會塌下來。”弘治怒吼一聲，道：“去，給朕把李軒拿下了。”

  徐溥他們緊隨弘治而來，把李軒的話聽在耳裏，很是為李廣可憐，你侄子真是好膽，囂張到弘治跟前了，這不是自尋死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