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元敬跪在地上，呼天搶地，跟爹死娘嫁人似的，大聲疾呼：“程敏政欺世盜名，貪髒枉法，會試鬻題，實乃國賊也，此賊不除，國無寧日，我等學子寒窗苦讀十餘載，意在報效朝廷，卻給程敏政老賊斷送前程，報國無門，不得不叩闕，泣血上書，懇請陛下嚴懲程敏政，還我等公道。”

  聲淚俱下，痛心疾首，仿佛程敏政罪大惡極似的。

  學子們跪在都元敬身後，齊聲響應：“懇請陛下嚴懲程敏政，還我等公道。”

  正在都元敬等人鬧得歡實之際，康海帶著數百學子趕到，反駁起來。

  康海指著都元敬，無情的拆穿：“都元敬，你好大的狗膽，竟敢血口噴人，誣蔑程大人。程大人何等樣人，誰個不知，哪個不曉，朝野皆知他身負高行，視名譽勝過性命，絕不會做出有汙清名，自毀前程之事。”

  李夢陽他們大聲響應：“程大人國之棟梁，前途無量，用不著為了區區蠅頭小利鬻題，這是你等血口噴人，中傷程大人。”

  邊貢指著都元敬，大揭他的瘡疤：“都元敬，你苦讀十餘載，夜夜挑燈讀書，不至夜深不息，可你能背《論語》麽？”

  都元敬讀書很刻苦，特別用功，但是他太笨，記性太差，悟性不高，哪怕他苦讀十餘載，仍是不能背誦《論語》，《論語》這是儒家經典，也是基礎課程，不能背誦《論語》，這也太丟人了，自然是不能承認，頭一昂，胸一挺：“我自然是能背的。”

  王九思接過話頭道：“你會背，是吧？那好，你背來我們聽聽。”

  絕對不能背，都元敬嘴硬道：“你又是誰？你憑甚讓我背？”

  王九思傲然道：“我是王九思，四書五經爛熟於胸，要是你不服氣，我們來比比，看誰背的多。”

  王九思身為前七子之一，那記憶力可不是蓋的，記性極好，四書五經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都元敬把他這副自傲樣兒看在眼裏，不敢不信，心中打鼓，絕不能和他賭，道：“有辱斯文。”

  王廷相嘲笑道：“都元敬，你不會背了吧？就你這蠢樣，也敢中傷程大人，你是不是收了奸人的錢財？”

  都元敬收了傅煒的銀子，糾集了一幫讀書人，掀起輿情，中傷程敏政，被王廷相戳到痛處，心中震驚不已，卻是不敢承認：“我都元敬傲立世間，行得端，坐得正，絕不會做出這等有辱斯文之事。”

  康海笑得很是玩味，道：“是嗎？都元敬，據我所知，你家境貧寒，借了東家借西家，好不容易湊齊了盤纏。我算了算，即使你使吃儉用，也是所剩無幾了，你哪來的錢吃肉喝酒？”

  自從拿了傅煒的銀子，都元敬就過上了好日子，頓頓有酒有肉，過得瀟灑自在，好不快活。康海當眾揭穿，這可是戳到他命脈了，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康海目光如炬，都元敬臉色變化哪能逃過他的眼睛，指著跪在都元敬身後的讀書人，道：“你們和都元敬一樣，拿了奸人的銀子，對不對？”

  跪在宮前喊話，多辛苦，沒有銀子，誰特麽的幹這種傻事？讀書人們目光躲閃，不敢與康海對視。

  康海他們言之鑿鑿，理直氣壯，很快就壓下了都元敬他們，都元敬他們理屈詞窮，窮於應付，心中叫苦不迭。

  這已經夠讓都元敬他們夠受的了，但是還有讓他更加害怕的，就在這時，衝出一群孔武有力的壯漢，帶著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飛奔而來。來到都元敬麵前，一個壯漢抓住都元敬，狠狠一拳，砸在都元敬鼻子上，清脆的骨骼碎裂聲中，都元敬的鼻子塌了，鼻血橫流，一張臉成了大花臉。

  啊，都元敬長聲慘叫，氣怒攻心，大聲吼道：“你是何人？為何打我？”

  壯漢左手抓著都元敬的頭發，右手正反兩個耳光打在都元敬臉上，喝道：“好你個賊子，在我們倚紅樓吃花酒，欠債不還，你以為我們倚紅樓是好欺的麽？”

  倚紅樓，是京師有名的青樓，這裏的姑娘個個漂亮，容貌美麗，色藝雙絕，都元敬倒是想去逛逛，可是他囊中羞澀，沒那命去，對欠倚紅樓錢的事更是想不明白：“你胡說。”

  一個婀娜多姿的姑娘，身著華貴綢衣，美麗不可方物，讓人不敢逼視，蓮步款款而來，指著都元敬，委屈得很，淚水順著腮幫子滾落，控訴都元敬：“都元敬，你個沒良心的，你指天誓日，要為奴家贖身，玩弄奴家後，轉眼就不認人了，你這樣的人，豬狗不如，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哪有這種事，我都沒過去倚紅樓，都元敬心中那委屈比起竇娥強烈了千百倍，咆哮道：“沒有的事，我沒去過倚紅樓。”

  姑娘抽抽噎噎，道：“去過倚紅樓的恩客都這麽說。”

  逛青樓這事，雖然很爽，卻是好說不好聽，去過的人十有八九都會否認，姑娘這話很在理，不少人大聲讚成。

  壯漢掏出張寫滿字的紙，在都元敬眼前晃晃，道：“這是你親筆寫的字據，你拿了紅袖姑娘的珠寶，價值千金，還錢。”

  都元敬心裏叫起了撞天屈，我都不知道誰是紅袖姑娘，更不可能拿他的珠寶。可是，這字據上的字就是自己的筆跡，錯不了，這是怎麽回事？

  廢話，這字據當然是偽造的。程堂要劉辰禹趕去倚紅樓，帶一幫姑娘來汙蔑都元敬他們，敗壞他們名聲。這還不夠，得讓他們破財。既賣了程家的好，還能有錢收，倚紅樓自然是願意，讓師爺偽造了都元敬的字據。

  李夢陽他們看著字據，很是驚訝，沒看出來，這個都元敬竟然如此昧良心，拿了人家姑娘賣笑的辛苦錢，翻臉不認人，這還是人麽？

  康海眼中閃著睿智，瞄了一眼在旁邊看戲的程堂，若有所思，沒看出來，恩公如此腹黑，竟然用上了栽髒陷害這一手，敗壞都元敬的名聲。手段雖然上不得台麵，卻不失為一手好棋。

  都元敬辯解：“這不是寫我的，我就沒過去倚紅樓。”

  砰砰砰。壯漢老大的拳頭砸在都元敬身上，隻一會兒功夫，都元敬就渾身是傷，血淋淋的，疼痛難忍之下，都元敬不得不自認倒黴：“好漢莫打了，莫打了，我認我認，是我狼心狗肺，昧了良心，想要昧了紅袖姑娘的珠寶。”

  壯漢喝道：“快還錢。”

  都元敬一臉害怕，小心翼翼的道：“好漢寬限些時日，我這就去愁銀子。”

  壯漢抓著他的耳朵使勁一擰，喝道：“你想跑，是不是？我告訴你，你休想。要麽還錢，要麽我把你的骨頭拆了。”

  都元敬體若篩糠，怕得不行，想到了傅煒道：“好漢莫急，好漢莫急，我這就去找傅煒傅公子借銀子。”

  壯漢不屑一顧，冷笑道：“笑話。你也不瞧瞧你是誰，傅煒傅公子會答理你。”

  都元敬一個窮書生，傅煒是三品命官傅瀚長子，兩人的身份地位天差地遠，壯漢這話很在理。

  都元敬被嚇破了膽，什麽話都朝外說：“好漢有所不知，傅煒拜訪過我，給了我銀子，要我糾集一幫讀書人，前來叩闕，泣血上書，中傷程敏政，咬死鬻題案為真。”

  整個世界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