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海不愧是狀元郎，把程堂的用意說透了。

  傅瀚敢於算計程敏政，必是有萬全準備，想要找出他的把柄可能性不大，要不然的話，鬻題案也不會成為曆史迷案，真相掩沒在曆史的塵埃中。要想抓住傅瀚的把柄，就得用非常手段，逼得他露出馬腳。

  程堂搖頭，道：“傅瀚宦海沉浮，官場曆練數十載，早就是老狐狸，老奸巨猾，他不會想不到的。”

  康海雙手大拇指再度豎起，讚歎不已：“要是別人來做這事，傅瀚自然是起疑，不會上當。這事妙就妙在是由恩公你來做，傅瀚一定會上當。”

  ……

  程堂和康海一離去，傅瀚的臉色就象六月間的天氣，說變就變，陰沉得可怕，疾步回到書房，雙手背在背後，踱來踱去，滿臉焦慮。

  傅煒跟著進來，把傅瀚這副焦急不已的模樣看在眼裏，他知道傅瀚每當如此模樣，那就是心中惶恐難安，大是驚奇，道：“爹，你莫要往心裏去，程堂這傻子的話不能當真。”

  傅瀚臉色陰冷，眼中厲芒閃爍，斷喝一聲：“你懂個屁。這才是最可怕的。”

  傅瀚城府深，喜怒不形於色，如此這般惱怒，還爆出粗口這事，傅煒的記憶已經相當於模糊了，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強忍著心驚，問道：“爹，孩兒真不明白，您可願為孩兒釋疑？”

  長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惶，傅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量語氣和緩些道：“煒兒，我們傅家已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了。”

  生死存亡？有這麽嚴重嗎？傅煒不信。

  傅瀚瞪了傅煒一眼，恨他反應慢，危機來臨竟然不明白：“程堂是甚麽人？名聞京師的傻子，一心要學陶成道，想要做出一種能在水裏遨遊的船隻，象魚兒一樣在水裏自由自的遨遊，他醉心於工匠之道，兩耳不聞他事，連他都看出來是我在算計程敏政，以程敏政的過人才情，他豈會看不明白？”

  前任的夢想雖然是天才的想法，要是現代人知道了，一定會讚歎他是天才。可惜，他生活的明朝，他的夢想與明朝風氣格格不入，被人當作傻子，視為異端。就是連他這樣的人都知道是傅瀚在算計程敏政，以程敏政的聰明，他能想不到嗎？

  傅煒意識到事情很嚴重，臉色大變：“要是程敏政醒悟過來，就會調動程家的勢力進行反撲，後果不堪設想啊。”

  傅瀚臉色凝重，微微頷首：“那是程家啊，百年官宦世家，根深蒂固，勢力極大。更不用說，程敏政是天順年間首輔李賢的乘龍快婿，李家的勢力也會為他所用。李賢一代大儒一代名臣，門生故吏遍天下，勢力之大可想而知了。成化年間首輔彭時，是程敏政的老師，其勢力也不小，必然會為程敏政所用。還有，程敏政少小成名，以神童之身薦於朝廷，摘得榜眼桂冠，名望極高。他好結交，朝中故舊不少，他還是帝師，他的勢力之大難以想象。這四股勢力合一，共同拯救程敏政，我萬萬不是對手。”

  程家百年官宦世家，在長達百年的宦海沉浮中屹立不倒不說，還官越做越大，其勢力有多大，背景有多深厚，完全可以想得到。

  更別說，程敏政還是一代名臣李賢這個首輔的乘龍快婿，李家的勢力也會為他所用。

  程敏政少小成名，才華橫溢，以兩位首輔為師，一位是李賢，一位是彭時，雖然彭時早已故去，作為首輔，留下的勢力也不會小，必然會襄助程敏政。

  再加上程敏政本人地位高，名氣大，結交的知交好友不在少數。

  這四股勢力中任何一股，都足以碾壓傅瀚了。

  要是這四股勢力合一，一定會掀起驚濤駭浪，就是逼迫弘治不得不把程敏政下獄的輿情也是遠遠比不了。弘治是個好人，但是性格缺陷很明顯，要是四股勢力合一，掀起的輿情之大遠遠超乎想象，他一定會把程敏政放出來，還他清白。

  程敏政視名譽重於性命，如此有汙他名譽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追查到底，到那時，傅瀚的所作所為一定會曝光。一旦曝光，四股勢力的報複必然是狂暴之極，掀起血雨腥風是必然的，到那時，傅家也就完蛋了。

  想到這可怕的後果，傅煒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爹，要不這事就這樣算了吧。”

  啪！傅瀚右手一揮，一個耳光重重扇在傅煒臉上，斷喝道：“沒用的東西，我怎麽就生了你這樣一個沒膽色的兒子，真是造孽。”

  上次一被傅瀚打是什麽時候？傅煒都記不清了，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

  傅瀚臉色青紫，指著瀚煒罵道：“自古以來，富貴險中求，算計程敏政成功了，我就會位極人臣，澤及子孫後代，失敗了不過是一死而已。再說了，如今已成騎虎之勢，是你說算了就算了的麽？”

  如今勢成騎虎，不是傅瀚想要中止就能中止的了，即使他中止了，程敏政也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反擊，那一定是一場驚濤駭浪，傅瀚可承受不起。

  傅煒也明白這道理，越是明白越是害怕：“爹，這要怎麽辦？”

  傅瀚臉色陰沉，眼裏滿是狠戾：“既已如此，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當此之際，當然是要快刀斬亂麻，要搶在四股勢力反撲之前弄死程敏政。”

  在程家反擊之前，幹掉程敏政，那麽就能把危險撲滅，但是這與原先的計劃不一樣，傅煒很是擔心道：“爹，我們原本的謀劃是把程敏政弄進大理寺，再由辛大人用慢性毒藥毒死他，把他做成癰症之狀，就天衣無縫了。如今要改變謀劃，快刀斬亂麻，這會置辛大人於危險中，辛大人為了自己的前途著想，他不會做。”

  辛鏑和程敏政是死仇，不死不休，他做夢都想整死程敏政，但是為此而毀掉自己的前途，便宜傅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肯定不會做，他還想官越做越大，逍遙快活呢。

  傅瀚卻是不當回事：“辛鏑不做，那是因為我們付出的價錢不夠，隻要我們能拿得出讓他心動的價錢，他一定會做的。”

  隻要有足夠的利益，就能讓人瘋狂，辛鏑弄死程敏政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價錢之高，傅家拿得出來麽？那可是程敏政，弄死他擔的風險之大完全可以想得到，辛鏑的要價之高會無法想象，傅煒搖頭道：“爹，這價錢我們付不起。”

  傅瀚歎口氣，有些可憐的看著傅煒。

  感覺傅瀚的眼神怪怪的，充滿著同情悲憫，傅煒不解的問道：“爹，你為何如此看我？”

  傅瀚沒有回答，道：“程敏政已經醒悟過來了，盯梢程府已經沒必要了，你把知情的人都清理掉，要手腳幹淨些，莫留後患。”他並不知道，盯梢的人已經被劉辰禹幹掉了。

  心知傅瀚所說有理，傅煒道：“爹，您請放心，我明白。”

  傅瀚擺擺手，道：“你去備份厚禮，我要去拜訪辛鏑。”

  傅煒應一聲，忙去備禮。

  啪！傅瀚一拍自己額頭，很是疑惑的道：“奇了奇了，程敏政雖然聰明過人，學識淵博，卻是有一短，自認為自己勢大，是帝師，沒人敢動他。依我想來，等到程敏政醒悟過來，是我在算計他，已經毒入膏肓，神仙難救了，他怎麽會在如此短時間內就醒悟過來呢？”

  當然，這是程堂識破他的陰謀，但是傅潮不知道這事，把功勞算在程敏政頭上：“程敏政早慧，少小成名，神童出身，聰明過人，醒悟過來也在情理中，是我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