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打草驚蛇
作者:轟轟牛      更新:2020-06-12 13:31      字數:2953
  前任不務正業,醉心工匠之道這事名聞京師,是個笑柄,乍聞之下,傅瀚和傅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好半天。

  “誰?哪個程堂?”傅煒反應過來,兀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家丁恭恭敬敬:“少爺,還能有誰?自然是程敏政的小兒子,就是那個……”

  傅煒終於可以肯定自己沒有聽錯,失笑出聲:“就是那個不務正業,醉心於工匠之道,傻名聞京師,淪為笑柄,讓程敏政臉麵丟光的程堂。”

  萬戶飛天的陶成道因此送了命,自此成了明朝的笑柄,明人引以為恥,都不記載在史書中。與陶成道有得一比的程堂,夢想著要下海,這名聲能好聽嗎?一提起他,人人都是當作笑柄來說的。

  傅煒收住笑聲,問道:“你說打上門來是何意?”

  打上門來就是打上門來,字麵上的意思,還能有什麽意思,家丁很是驚奇,不得不字斟句酌,把經過說了。

  前任的名聲實在是太不堪了,傅瀚不相信這是程堂能幹得出來的,很是驚訝:“就這個整天胡思亂想,要象魚兒一樣在水裏自由自遨遊的程堂,他有膽色打上門來?”

  家丁張嘴,想要肯定自己沒有說謊,傅瀚揮手阻止他,道:“我相信你不敢說謊,我隻是難以相信而已,下去吧。”

  家丁謝過傅瀚,忙退了出去。

  傅煒冷笑連連,一點也不把程堂放在眼裏,道:“爹,我這就去把他趕走。”

  傅瀚老奸巨猾,擺手道:“這倒不用。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讓世人知道我們的大度,你要好生款待,好言安慰。”

  傅煒立即明白傅瀚的用意,這是要他趁此機會博取好名聲,以便傅瀚上位,笑道:“還是爹思慮周全。爹,您請放心吧,我這就去辦。”

  傅煒信心滿滿,一點也不把程堂放在眼裏,不信對付不了你這個整天胡思亂想的傻子,隻要我稍微示好,你還不感激涕零。趕到院裏,快步朝程堂而去,滿臉堆笑,抱拳行禮,親切之極:“程兄大駕光臨,篷篳生輝,快請進屋一敘。你們愣著做甚?快去準備酒宴,我要與程兄把酒言歡。”

  呸。言詞懇切,如同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似的,這態度絕對夠好,然而程堂卻是嘴一張,老大一口口水吐在他臉上。

  被吐一臉,這是何意?傅煒萬萬沒有想到,劇本不對,程堂不按他的設想做,不由得愣在當場。

  啪!趁傅煒發愣的機會,程堂右手一揮,一個耳光重重打在傅煒臉上,這耳光的力道不輕,傅煒臉上出現五個清晰的指印。

  一巴掌徹底把傅煒打清醒了,拋掉幻想,臉色陰沉:“程堂,你太猖狂了,竟敢到我府上撒野,真當我好欺?”

  程堂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扯起嗓子,咆哮道:“傅瀚老狗,你給我滾出來。”

  當著自己的麵罵自己的爹是老狗,那麽,自己是不是小狗呢?這種侮辱,絕對不能忍,傅煒勃然大怒,斷喝一聲:“程堂,你好大的狗膽……”

  然而,程堂依然不理他,還在咆哮:“傅瀚老狗,你以為你構陷我爹這事做得隱秘,就不會有人知道了,你癡心妄想。”

  構陷程敏政這事,傅瀚負責謀劃,傅煒負責執行,他是全程參與,乍聞此言,嚇了一大跳,後麵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程堂依然咆哮:“傅瀚老狗,你要是躲著我不出來,我就去宣揚,把你構陷我爹的醜事抖出來,看你能躲到哪裏去?”

  傅瀚站在書房的窗後凝神靜聽,把程堂的話聽在耳裏,驚在心頭,這事雖然做得很隱秘,但是並非無跡可尋,隻要有心來查,一定會查到他頭上。要是程堂再去宣揚的話,一定會引起不少有心人的注意,那時候,他就要倒黴了。他知道,他不能不出去了,吸口氣,強壓下心中震驚,信步而來,如同閑庭信步似的。

  來到院中,臉上堆著笑容,親切得緊:“賢侄能來,老朽倍感欣慰。來,快請屋裏坐,你們快去準備酒菜,我要好生款待賢侄。”

  真是老奸巨猾,被程堂當麵罵了,還能裝作什麽事沒有發生不說,還要把酒言歡,這份演技真不是一般的厲害,程堂心說你再能演,我也要讓你露出狐狸尾巴:“老狗,就是你構害我爹的,就是你。”

  鬻題案就是傅瀚幹的,但是,這事絕對不能承認,傅瀚苦笑道:“賢侄,程大人蒙冤下獄,我也感到痛心。賢侄,你但請寬心就是,程大人身負高行,品德高尚,斷不會做這種事,陛下聖明,一定會還程大人清白。”

  程堂眼前一亮:“傅瀚老狗,你是要認罪?算你還有點良心。”

  傅瀚臉皮抽搐,我又沒有得失心瘋,我怎會去認罪,把自己幹的惡毒事說出來:“賢侄誤會了,老夫行得端,坐得正,怎會做如此律法難容之事?”

  程堂不依不饒:“就是你構陷我爹,就是你做的,就是你。”

  傅瀚一個勁否認:“賢侄休要亂說。我與程大人同殿為臣,私交甚好,怎會做出這等事?”

  程堂控訴,理由十足:“我爹少小成名,以神童薦於朝廷,英宗賜宴,首輔授學,是首輔之婿,高中榜眼,更是陛下恩師,奉命為太子講學,有我爹在,你休想高升。你盯上了禮部尚書之位,構陷我爹,欲要害死我爹,莫以為我不知?”

  傅瀚做得極為隱秘,原本以為短時間內不會有人想到,沒成想這才過去沒多久,程堂就打上門來,還把自己構陷之事當麵戳穿。

  傅煒心驚肉跳,臉色大變,東窗事發的話,傅家不會有好下場,罷官奪爵都是輕的,搞不好要被滅門。惡向膽邊生,一咬牙,要想個辦法,把程堂幹掉。

  傅瀚官場曆練數十年,見過的大場麵不少,早就被磨練得老奸巨猾,處變不驚,苦笑道:“有道是‘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老夫不夠君子,正好處於嫌疑間,程大人出事,我獲利最大,賢侄如此想,也屬正常。”

  傅瀚這種官場老手,不管做下什麽惡毒事,都不會承認的,不過,程堂有招:“老狗,你敢與我去白雲觀賭咒發誓嗎?”

  賭罵發誓這種事,現代人才不會信,但是明人不僅信,還特別迷信。下暴雨,下冰雹,打炸雷轟壞一棵樹,地震,這些自然災害發生,明人就會認為是朝中有奸邪,驚動上天,上天示警,言官就會上書,有人會利用此事來打擊異己。更有人會把矛頭對準皇帝,認為是皇帝做的事過份了,上天震怒,降下懲罰,要求皇帝敬畏上天,退奸佞,近賢臣。皇帝一定會信,還會派人去祭祀上天,乞求上天的諒解。

  這事就是傅瀚做下的,他哪敢和程堂去賭咒發誓,臉皮直抽搐。

  程堂指著傅瀚道:“這要是你做的,你的子孫後代男為奴,女為娼,世代不絕。要是我錯了,我程家滿門死絕,你敢去嗎?”

  男為奴,女為娼,世代不絕,這是禍及子孫後代,也太狠毒了,傅瀚哪敢去,揮手道:“來人,程大人下獄,賢侄氣惱成病,快請賢侄回去。”

  幾個家丁擁上來,抓住程堂和康海二人,不由分說,把二人轟了出去。

  “傅瀚,就是你這老狗做的,就是你做的。”程堂掙紮,卻是沒用,被家丁架出去,扔到馬車上,一個家丁一拳砸在駿馬屁股上,駿馬吃疼,揚蹄而去。

  程堂罵罵咧咧,離開程府老遠,臉色一變,氣惱消失,平靜之極,好象剛才氣惱喝罵根本就沒發生過似的。

  康海右手大拇指一豎,讚歎不已:“恩公,好一招打草驚蛇。”

  程堂盯著康海問道:“此言何意?”

  康海再豎起左手大拇指,兩根大拇指如同擎天柱似的:“蛇隱伏於草叢中,無影無蹤,很難尋找。經驗豐富的捕蛇人,用木棍打草,蛇就會驚躥起,捕蛇人順勢逮住它。傅瀚就象隱伏於草叢中的毒蛇,他靜伏不動,坐等辛鏑得手,害死程大人,此事就是天衣無縫。如此一來,對程大人不利,恩公就是捕蛇人,此番惱怒喝罵,看似無用之言,卻是木棍打草,傅瀚這條毒蛇定會心驚肉跳,內心難安之下,必然會有所行動,就會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