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藍，萬裏無雲。

  大梁潞州元青城南門。

  蘇重背著一大捆幹柴，跟隨著入城的人流，緩緩走進城內。

  這一世他叫左勝，是元青城外小峰村人。小峰村不大，總共不到三十戶人口。

  三年前，天下大雨山體滑坡，村子被毀。村民死傷眾多，他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幸存者，也成了孤兒。

  無親無家，十一歲的左勝隻能淪為乞兒，住在城外破廟，每日乞討度日。

  身體瘦弱，抵抗力差，一場大病就沒了命。正趕上蘇重降臨，借屍還魂。

  元青城是潞州十二城之一，頗為繁華。

  距離南門最近的是平安坊，是元青城商賈聚集地，人流如織。沿街叫賣聲不絕。

  三個月來，蘇重不止一次走過這裏，見怪不怪，背著大捆幹柴低頭趕路。

  突然，他身形一頓，不由往路邊靠了靠，把頭低下，快步前進。

  不遠處，三個身穿灰衣的人，正站在一處攤販前。他們袖口處都繡著三片草葉狀圖案。

  “吳二哥，您辛苦，這是今天的茶爐錢，您收好。”攤販主人一臉恭維笑容，捧著數十個大錢遞給領頭之人。

  領頭人掃了一眼，對身後之人點點頭，淡然走開。

  身後一人上前，一把抓過大錢，隨手扔進一個灰口袋內。聽裏麵叮當響聲，顯然已經收了不少。

  蘇重埋頭前進，和幾人擦身而過，默默走出數百米後，才回頭看去。

  此刻三人已走向另外一家繼續收錢。

  這三人是城內最大幫派崇聖派的嘍囉。負責收取平安坊路邊攤販的茶爐錢。

  說是茶爐錢，可沒人喝過他們一口茶水。這就是崇聖派強行征收的保護費。

  崇聖派人多勢眾，有大量大手，這些攤販絲毫不敢反抗。似乎還和元青城上層有著協議，官府衙役也不管。

  當初他剛剛醒來，想要做點小生意積累資金。可惜，怎麽都逃不過崇聖派盤剝。

  小本生意賺的少，交夠茶爐錢，剩下的隻能糊口。

  獨門生意賺的多，可卻保不住。整個平安坊，賺錢的生意都是崇聖派的。

  蘇重即便有超過這個時代的見識，能支起賺錢的買賣，卻也擋不住崇聖派巧取豪奪，隻能為他人做嫁衣。

  剛才領頭那人叫吳正，蘇重第一次擺攤，因為不懂規矩，正是這人把他的攤位給砸了。

  此後幾次嚐試，蘇重也放棄了經商賺錢的路子。

  如果是本地居民，雖經受盤剝，但仍能夠度日，算得上幸福生活。不出大的變亂，一輩子也就這樣安穩度過。

  蘇重顯然不會接受這種一眼到頭的生活。他還要想辦法回到原來世界。

  深深看了一眼對方背影，蘇重快步離開。

  ……

  腳下街道青石鋪就，平整寬闊，可以同時跑四輛馬車，直接通往元青城內城。

  穿過數個街口，蘇重進入勝業坊。

  相比於平安坊的熱鬧，這裏清淨不少，街道兩旁多是青瓦民居，是城內普通民眾的居住區域。

  離開大道，走過數條小巷，蘇重來到一座灰色古舊院子前。

  大門上掛著一塊牌匾——百草私塾。

  這裏是勝業坊內的一處私塾，主要接受坊內孩子在這裏啟蒙讀書。

  此刻院子內隱隱傳來一片咿咿呀呀讀書聲。蘇重沒多看，沿著牆根向後走。

  在院子西麵，有個一人高的小門。蘇重上前敲了敲。沒多久吱呀一聲打開。

  “王叔，我來送些柴火。”

  “是小勝啊，進來吧。”開門的是個矮小幹瘦老頭，手裏拿著杆旱煙，掃了眼蘇重背上柴垛，滿意的點點頭，讓開位置讓蘇重走進門。

  他熟門熟路來到柴房，把幹柴放入其中。

  “王叔，我去了。”蘇重道。

  “去吧，今天來的比尋常時候可晚了些，可別漏了課業內容。”王叔抽了口煙笑嗬嗬催促道。

  “無妨，能識字就已經是天幸。”蘇重笑著回道。

  他每天給私塾送幹柴。兩個月來，他從不要錢，隻要能讓他在私塾窗外聽講就行。

  不為別的，隻為認識這個世界的文字。

  這個世界和中國古代類似，可細節卻大不相同。就說文字也是象形字，可和漢字卻沒有半點相似。

  來到授課教室外，蘇重躲在最後一扇窗下，耳朵聽著屋內老師教授的聲音，撿了根樹枝當筆，在窗下泥土地上寫寫畫畫。

  房間內的學院都是八九歲小孩，上的是啟蒙的課程。對蘇重來說正好合用。

  “啟蒙課業掌握的差不多了。”字他早就認全。之所以依舊在這裏聽講，主要是通過蒙學知識，初步了解這個世界的人文曆史。

  地上的字，筆畫布局並不美觀，和啟蒙孩子差不多，但蘇重並不在意，他又不想去考功名做官，隻要能識字就好。

  “以後私塾可以不用來了。”

  一個時辰後，授課完畢，一群孩子在給老師行禮後，就一窩蜂離開。

  蘇重站起身，看向教室內的教書先生，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文士。對方姓沈，是這座私塾的主人。

  蘇重認真的鞠躬行禮，然後轉身離開。如果沒有對方允許，他也不可能在窗外偷聽學習。

  ……

  離開百草私塾，蘇重沒有立刻出城。而是沿著街道繼續東走。

  兩刻鍾後，街道房子開始逐漸變的密集矮小，路邊一群孩子在蹦跳玩耍，打著補丁的衣褲上占滿灰塵卻渾然不顧。

  這裏已經算是勝業坊的邊緣地帶。

  七拐八拐，蘇重走進一條死胡同，敲響胡同裏唯一一扇門。

  “來了來了，催鬼呢！”一個帶著醉意的聲音在門後響起。

  “喲，勝哥兒來了，快進來，快進來！”開門的是個酒糟鼻胖老頭，頭發半白臉色紅潤。

  “東西帶來了嗎？”胖老頭姓催，是個老童生，考了一輩子功名也沒什麽名堂。

  蘇重從懷裏掏出一本藍色封皮書本。

  崔老頭伸手想搶，卻被蘇重抬手躲過。

  “錢呢！”

  “你先給我看看，要是不好我可不能給你錢。”催老頭一臉急切。

  “錢呢！”蘇重絲毫不為所動，麵無表情盯著他。

  “死要錢！”崔老頭氣哼哼的罵了一句，轉頭鑽進房子裏，不一會兒拿著個灰撲撲布袋出來。

  “把本子跟我，拿著錢趕緊滾！”崔老頭臭著臉嗬斥。

  蘇重拋起布袋掂了掂，眉頭不由皺起。然後一言不發死死盯著對方。

  “看什麽看，快把本子給我！”崔老頭一臉的不耐煩。

  蘇重反手把灰布袋扔給老頭，轉身就要走：“聽說東城積墨齋上了一批狼毫新筆，我先去看看。”

  “回來！就你那把破字，多好的狼毫都沒用！”崔老頭急了，連忙上前拉住蘇重，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布袋，兩個布袋一起塞進蘇重懷裏。然後伸手去拿蘇重手裏的書冊。

  蘇重這次鬆開了手。

  早這樣不就完了嗎？蘇重打開兩個小布袋，裏麵放著些銀白帶黑點的碎銀。

  “《倩女幽魂》？這名字取得不錯，情節也挺精彩，就是太素了點兒。也難怪，你這十幾歲的小娃娃懂個屁的葷素。”崔老頭嘲諷了蘇重一句，然後迫不及待的看書。

  蘇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怪不得你考了一輩子考不上功名，腦子裏全是女人，能考上才怪。

  這崔老頭考官失敗，就以寫話本為生。

  年輕的時候也寫出過不少暢銷話本。可惜性子懶散，花錢沒有顧忌，沒存下多少家底。年紀大了之後精力不濟，靈感枯竭，寫不出好東西，生活逐漸落魄。

  蘇重偶爾了解到此人底細，就拿出其他世界看過的故事，改頭換麵之後賣給對方。

  這老家夥寫了半輩子話本，知道行情不會被坑。蘇重也能從他這裏得到最大利益。

  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交易。

  “先別急著看，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怎麽樣了。”蘇重抬手按住急於翻書的崔老頭問道。

  “有這一手好文筆，還去練武幹什麽？動動筆杆子，天天吃香喝辣難道不好嗎？”崔老頭複雜的看了眼蘇重，忍不住規勸道。

  “說吧，哪裏才能學到內練武功。”蘇重堅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