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1】
作者:春刀寒      更新:2020-06-09 10:43      字數:3469
  時間趨近夏季,天氣一點點熱起來, 劇組的第二批演員殺了青, 拍攝也接近尾聲。導演留了一些感情戲在後麵拍, 男女主角磨合好之後, 拍感情戲會更自然些。

  夏季江邊, 這一場拍聶傾和許陸生的定情戲。

  夜戲, 外景,江邊的路燈下麵全是飛蟲蚊子, 整個片場都充滿了花露水的味道, 導演讓主演注意點,千萬別被蚊子在臉上咬個包, 影響觀感。

  霍希就位,坐在江邊的台階上,手邊擱著幾瓶啤酒。鏡頭推入,盛喬從身後走近,手上提著一袋藥。

  聽到腳步聲, 他側身看過來, 看見她,淤青的嘴角微微勾起,問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她不說話,沉默走過去, 在他身邊坐下, 低頭打開袋子, 將消毒水和棉簽拿出來, 一點點沾好。做這些事的時候,霍希就拎著一罐啤酒手背撐著臉看她。

  她沾好藥水,轉身,手指托住他下頜骨,給他唇角和顴骨的傷口消毒。

  霍希低笑:“聶傾,你這樣我會誤會的。”

  她捏著棉簽在傷口上來回輕輕地摸,還是那副寡淡的模樣:“誤會什麽?”

  他笑:“誤會你喜歡我。”

  她不說話,消了毒,又換棉簽,裹上藥水,重複剛才的動作。離的很近,能聞到彼此身上花露水的味道,半晌,她低聲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垂了垂眸,勾唇笑了下。等她上完藥,拎著啤酒罐又要喝,盛喬握住他手腕。

  他看了她一眼,笑:“好,不喝了。”

  她這才鬆手。他把啤酒罐頓在地麵,看著江麵夜色,半晌,低聲說:“進孤兒院的時候,我才三歲。”

  盛喬身子輕輕顫了一下,無聲望著他。

  “沒有父母,沒有名字,受了苦隻會哭。我從小就不喜歡笑,所以沒人願意領養我。也對,誰會喜歡一個整天不說話不愛笑的小孩。”他好笑的歎出一聲氣,“一直長到八歲,我學聰明了,知道來福利院的人喜歡什麽樣的孩子。那年,我被許家領養了。”

  說著話,他又拎起地上的啤酒罐,這一次,盛喬沒有阻止他。

  “許家很有錢。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兒子,而是門麵,以及女兒的童年玩伴。我假扮著他們喜歡的樣子,一步也不敢踏錯。聶傾你知道,有些被領養的孩子,還會被送回去嗎?沒人願意再回去,我也不願意。我就一直讓自己活在那個模子裏,活著活著,裝著裝著,後來,就好像真的成了那個樣子。”

  他垂眸,將雙手伸在眼前打量,像厭惡似的。

  “連我自己都忘了,我本該是什麽樣子。”

  她輕聲喊他:“許陸生……”

  他指骨都顫抖:“都在維護所謂的身份,臉麵,做出一副子孝母慈的假象,其實又有幾分真情在裏麵?為了許家的名聲,讓我給凶手辯護,說什麽隻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誰是我的家人?哪裏是我的家?”

  他情緒激烈,像厭惡自己到極致,手中的啤酒罐都捏癟,朝著遠處狠狠砸了過去。

  盛喬俯身抱住他激烈顫抖的身子。

  他下巴擱在她肩頭,半晌,低低地笑:“聶傾,你喜歡我嗎?”

  她隻是抱著他,不說話。

  他勾著唇角,嗓音卻澀:“聶傾,不喜歡我,就不要抱我,不要給我這些虛無的幻想。”

  盛喬緩緩鬆開他。她半跪著,看著他苦澀的臉,突然半抬身子,吻了過去。

  輕輕的,淡淡的一個吻,落在他唇角。

  執行導演趕緊翻了翻劇本,低聲說:“沒這段吻戲啊?喊哢嗎?”

  王導盯著鏡頭:“別喊,讓她發揮。”

  她閉著眼,睫毛顫抖,在他臉頰來回地掃,唇角的吻都在抖,可她一下也沒有退卻,她抱住他,貼上他額頭,鼻尖相對,小聲又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他愣了一下,手掌扣住她後腦勺,環住她身子,反客為主,深深吻了回去。

  半晌,導演喊:“哢,這條過了。”

  霍希鬆開她。

  盛喬還埋著頭,沉浸在情緒裏,他低頭看,才發現她眼角濕濕的,好像是哭了。

  他摸摸她的頭,輕聲問:“怎麽啦?”

  她啜泣兩下,低聲說:“有點難過,我馬上就好。”

  他便不說話了,小蛋拿著外套跑過來,他遠遠就擺手,一直坐在她身邊陪著。

  好一會兒,盛喬的情緒才緩過來,這下也想起自己剛才加吻戲了,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太入戲了,情緒到了位……”

  霍希笑了下沒說話。

  王導說:“加得好!”

  拍完這場今天收工,盛喬情緒投入過猛,一直蔫蔫兒的,鑽上車就閉眼靠在車墊上休息。車門拉開,旁邊有人坐進來,她以為是丁簡,眼也沒睜,有氣無力道:“過來讓我靠靠。”

  旁邊的人移過來,車裏都是花露水的味道。她順著聲響靠過去,靠到了一個明顯比丁簡寬闊的肩膀。

  嚇得一下就想爬起來。

  腦袋被一隻手掌按住,霍希低聲說:“靠著吧。”

  她內心擂鼓一樣,想靠又不敢靠,繃著身子,全是腰腹在使力維持平衡。霍希問:“你在練腹肌嗎?”

  盛喬繃得更緊。

  他又好氣又好笑,幹脆把她小腦袋推開。盛喬坐直身子,這才放鬆下來,小聲問:“霍希,你要坐我的車回酒店嗎?”

  他看著窗外:“我來跟你說件事。”

  “嗯?什麽事?”

  “這部劇殺青,我就要出國進修了。”

  她一下瞪大了眼,“出國進修?去多久?進修什麽?”

  他轉過頭來,看她吃驚的小表情,真是可愛得要命,“大概要去半年,主要進修電影表演,也會學習音樂。”

  盛喬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轉型,還有王導一直心念念的那部電影。他將要邁出迎接三十而立的第一步了。

  她遲疑著問:“那這半年,你在國內都沒有任何活動了嗎?”

  “嗯,行程都推了。”

  她當然是支持他的,他的任何決定她都會支持。可是如今國內的市場,此消彼長,新人層出不窮,資源競爭激烈,半年時間沒活動不露麵,人氣的消糜和粉絲的流失絕對是巨大的。

  用這巨大的代價,去賭一個全新的未來嗎?

  半晌,她捏著小拳頭堅定地說:“我相信你!我們等你回來!”

  霍希笑了下,又說:“這半年時間……”

  盛喬:“絕對不爬牆!爬牆斷雙腿!”

  霍希:“…………”

  她眼巴巴看著他:“進修可以,微博要常上啊,記得發自拍,我們會很想你的。”

  霍希好笑地搖了下頭:“這半年時間,新劇會播,之前錄的綜藝也要上線,不會出現你預料的那種情況,放心吧。”

  工作室都是計算過時間的,下半年是他作品的集中期,兩部綜藝一部電視劇,足夠撐起半年的熱度了。

  盛喬掰著手指算了算,之前的擔憂也煙消雲散了,看樣子比他還開心:“霍希!等你進修回來,你就不是霍希了!”

  “那我是誰?”

  “是霍·鈕祜祿·希!”

  “…………”

  方白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回頭樂嗬嗬道:“什麽鈕祜祿?又有什麽新的宮鬥劇嗎?”

  ……

  知道霍希拍完戲就要出國進修,盛喬真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看到他。看一眼少一眼啊,嗚哇。

  果然人得到的越多,越容易貪心。

  以前僅僅是在舞台上看看他就已經無比幸福,可後來不滿足舞台,於是開始追行程,接送機,成了前線炮姐,隻為了能多看他幾眼。

  到後來,她成了盛喬,他們參加同一個綜藝,拍同一個劇,已經成為生活裏親密的人,可即便這樣,她還嫌不夠。

  知道接下來半年都見不到他,還沒開始相思旅,已經患上相思病了。

  接下來的半年可怎麽過啊,嗚嗚嗚。

  接下來拍的戲是盛喬被押送上庭,在庭外遇到等她的霍希,盛喬才看了他一眼,還沒開始說台詞呢,導演就在旁邊喊:“哢!小喬你是上法庭不是上刑場,你這生離死別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盛喬:“……”

  嗚哇,半年時間看不到他,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嘴上說的好聽,我支持你,我相信你,我等你回來,可思念的痛苦隻有自己明白。

  中場休息,看她在那裏噘著嘴悶悶不樂的樣子,霍希憋住笑走過去,低聲問:“接下來半年,你行程多嗎?”

  她想了半天,遲疑著說:“應該,不多吧?”

  他低笑:“那不忙的時候,來找我嗎?”

  盛喬:“啊???還能來找你嗎?”

  霍希:“為什麽不能?我是去進修,又不是出家。”

  盛喬:“嚶!”

  心一下就定了,眼神也穩了,場記板敲下,兩人就位。

  盛喬被押送著往前走,雙手在前銬著手銬。以往都是她銬別人,如今卻輪到她自己。

  霍希就站在走廊對麵,穿一身深黑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金邊眼鏡下一雙眼睛如海深沉。

  兩人迎麵而近。

  她抬頭看到他,神情有些僵硬,可還是朝他笑了一下,像責備似的:“你怎麽來了?”

  他也笑,掩去眼底的暗湧,連嗓音都溫和:“我來為你辯護。聶傾,我還你清白。”

  他站在光裏,滿身塵埃。

  是她此生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