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滬海·長寧·虹許路1102號

  滬海藝術沙龍俱樂部

  …

  “cheers！”

  “let"scele

  atethe《touchyou》”

  “恭喜我們的袁導…”

  “我敢保證，《觸碰》絕對是明年最值得期待的文藝片…”

  清脆悅耳的香檳碰杯聲，華語英語交織的聊天環境，醇香四溢的精致伯爵紅茶、法蘭西宮廷風甜品架、繽紛精致的馬卡龍、提拉米蘇、布丁、彩虹蛋糕，膚色各異但形象大多優雅知性的女人們。

  滬海藝術沙龍俱樂部正舉辦著一場滬海文藝圈常見的周末下午茶聚會，稍有不同的是今天的時間有些偏晚，規格也顯得格外盛大，看起來更像是一場非正式的答謝酒會。

  “ura，恭喜恭喜，有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戴半框眼鏡，一襲將玲瓏曲線裹得嚴嚴實實的淡綠旗袍，滿身書卷氣的沙龍主人領著一位穿高定半袖套裙，燙著大波浪卷的女賓半途加進聚會，她舉著香檳杯向袁鬱淳恭喜道：“《觸碰》項目終於塵埃落定，從今往後大家可以正式改口，稱呼我們鬱淳為袁導了。”

  “…afterall，lifeisjtlikeadreae…”

  做為全場焦點的袁鬱淳左右逢源著出盡風頭，剛以一句〈人生如夢〉的場麵話應付完一位扶桑裔女剪輯師的屈意奉承，她遊刃有餘地又隔著好幾位滬海知名電影圈從業人員跟沙龍女主人談笑風生起來：“謝謝，又給你添麻煩了，毓敏…其實大家都很最清楚，《觸碰》不過一部小成本文藝片而已，我可不敢這麽給自己臉上貼金…”

  “前期工作拉鋸了半年多，也算是好事多磨…”交流間，沙龍主人輕輕往上推了推眼鏡，不漏痕跡地引導著袁鬱淳的視線往她身邊的女賓瞥去。

  “於總，這位…就是《觸碰》、《錦素》以及《一襲華裘》的作者？”撩著鬢角的發絲，女賓端著得體的笑，沒等袁鬱淳再多看兩眼她便主動地加進話題，神色甚是熟絡而熱情。

  “對，哎呀，光顧著恭喜，忘了給宋總介紹，來…我們滬海文藝圈著名的才女，作家、編劇，新晉導演，袁鬱淳…”

  長袖善舞的於毓敏穿針引線地為倆人做著介紹：“ura，這位是花都南雅藝廊的宋茹，南雅在珠三角地帶…”

  “我知道，南雅藝廊可是珠三角地區最大的獨立文藝院線，宋總您好，這是我的名片…”

  無需於毓敏頻頻暗示，袁鬱淳從坤包取出精致的名片夾，一番交換名片和客套寒暄後，視線掃過沙龍，她語氣有些唏噓：“十年費思量，一夢竟成真，我這心裏還是有些慚愧。”

  “茹姐，你是專業的，近年引進片裏這類lgbt題材的文藝片每每都伴隨著極大的爭議…”

  即使有意幫襯著袁鬱淳，可於毓敏人前說話依然是滴水不漏：“ura這人又極為獨立，從來沒靠過父輩的萌蔭，她心血之作的影視化走得很艱難，所以有些感慨良多。”

  “如今時代比較浮躁，很多人靜不下心來讀書，即使寫得滿天星鬥煥文章，也不免窗下十年無人問…”

  很明顯宋茹也知道袁鬱淳身後的泛泰係背景，隻不過一時沒想到於毓敏會幫著做說客，很快八麵玲瓏的她便品出個中滋味，老江湖般的宋總春風拂麵道：“袁導厚積多年，《觸碰》這樣好的作品走影視化路子必然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離不開市場的認可…”

  向於毓敏遞出感激一眼，袁鬱淳言笑晏晏：“到時候上映前說不定還得叨擾宋總您。”

  “南雅藝廊雖然隻幾分綿薄之力，《觸碰》珠三角的發行，袁導要是不嫌棄大可放心交給我宋茹。”

  一番錦簇花團般的漂亮話後，宋茹又跟袁鬱淳加了微言，倆人約著下次再聯絡後，她才端起酒杯借故轉身離去。

  “這位宋總是過來找你家老詹的吧？嘖嘖，消息夠靈通的啊…”

  跟身邊的賓客告罪幾聲，和於毓敏並肩走到沙龍僻靜處，袁鬱淳玩味地瞥著在卡包區道：“她是過來談木棉映畫那部《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發行的？”

  於毓敏的老公正是滬海東方文化傳媒集團高級副總裁，東方聯合院線總經理，詹侑歡，同時他還兼任著木棉映畫常務副總的職務。

  “嗯，所以這不趕緊領著跟你也認識一下…”

  於毓敏跟袁鬱淳是多年的好友，私底下交流起來很是隨意：“怎麽樣，我這閨蜜夠意思吧。”

  “太夠意思了，哎喲，我今天可真累壞啦，迎來送往的。”

  將淩厲的沙宣短發一甩，袁鬱淳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在於毓敏的掩護下，蹭蹭踢掉那雙高跟鞋，她小心翼翼地捏著久站酸痛的小腿肚。

  “還有好幾十家其他地區大大小小的獨立院線都派了人過來，今天晚上怎麽樣…”

  將香檳杯擱在桌麵上，於毓敏摸出手機掃了眼：“我挑著規模大一點的都領著跟你見上一遍。”

  “不著急，上映還早著呢，小玥巡演結束剛回滬海，晚上約我一塊去新裏洋房陪著看她心上人的節目…”袁鬱淳邊回手機消息，邊跟於毓敏閑聊，提到自己小妹，她表情一時有些眉飛色舞。

  “哦，懂了！明白！了解…”

  顯然平日裏袁鬱淳沒少跟她爆自家小妹的料，於毓敏一臉八卦著追問道：“你家小公主這回是打算來真的？”

  “算了吧，她啊，慫得沒邊，跟普通的追星族沒兩樣…”

  忍不住長籲短歎幾句後，袁鬱淳又再度將話題轉回電影發行上：“毓敏，最近你家老詹那邊很多主動上門跑片源的？那部片子可還沒送審，也沒風聲說要組織試映…”

  “特別多，熱情高漲得不得了…”

  左右環顧著，於毓敏壓低聲音：“基本上，你能叫出名的藝術院線都派了人過來跟我們家老詹接觸。”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輕輕揉著白皙的腳踝，袁鬱淳稍稍有點意外道：“這幫搞獨立文藝院線的，就一麵倒地全看好晏清那部片？”

  “其實我也納悶，這可跟一般的文藝片或紀錄片可不太一樣，一個a兩塊錢點播費就能隨時隨地看…”

  微微蹙眉，於毓敏輕聲細語地嘀咕道：“晏清真有那麽多鐵杆影迷？他們會去找著那些個偏僻的文藝院線，花三四十塊專程看場電影？”

  “你們家老詹應該很清楚這部電影的質量…”稍作思索，袁鬱淳抿唇一笑：“那畢竟是晏清，有《今日暫停》、《月色撩人》那兩部作品打底，其實我對他新片的期待也很高。”

  “看老詹回滬海後的動靜應該質量差不了，他嘴風倒是挺緊，隻說了個大概…”

  沉思片刻後，於毓敏反問道：“你沒跟婉瑩聯係，她不是一直在那邊跟組麽？”

  “我也隻聽婉瑩說了些枝端末葉…”

  隨口說著一些片場趣事，袁鬱淳突然心悅誠服地擠出一句：“晏清的膽子可真夠肥的。”

  “啊，我家老詹不是說沒有太大問題麽？”

  一對眼便知袁鬱淳所謂的膽肥指得是什麽，於毓敏頗為不以為然道：“他一直在東方藝術之星內部推這部電影的排片量。”

  “傻啊，你仔細想想，如果把翁懷憬那個角色當男人，那不就是一部披著武俠馬甲的男同電影…”

  袁鬱淳一雙銳利的眼，波光流轉著，她繼續低聲分析道：“要是你把主角當女的看，那她和那位妾室不就是蕾絲邊麽？”

  於毓敏顯然也知道不少信息，她滿臉震驚：“哈？還能這麽去解讀？”

  “我估計送審就是反著來，男性化的教主配妾室，再以女性化的狀態配晏清，正常古裝武俠電影…”

  將心中的揣測向於毓敏傾瀉而出後，袁鬱淳自愧弗如道：“晏清的腦瓜子也太聰明了…”

  正在這時，倆人的竊竊私語被一陣由遠及近，愈來愈響的高跟鞋聲打斷，袁鬱淳和於毓敏循聲望去。

  “ura，恭喜…恭喜守得雲開見日…”

  手中捧一束風信子，金發碧眼的霍海倫徑直穿過人群向沙龍角落走來，靠到沙發邊，她一臉倦容跟於毓敏抱歉道：“敏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還差點航班取消。”

  “海倫又出差了？”於毓敏招手叫來服務生：“你喝點什麽？”

  “隨便吧…嗯…蘇打水就好…謝謝…”

  將花遞給袁鬱淳，霍海倫拂裙在她身邊端坐好後略帶一絲疲憊地笑道：“剛從長安回，下了飛機推著行李箱就直接過來了。”

  “行李擱前台了？我說你呀，長安城幾家不大不小的影城改造升級也需要你親自過去盯梢…”

  帶著別樣的哂笑，袁鬱淳捧著花意味深長道：“helena是真不待見，刻意躲著公司裏那位吧？”

  “謝謝…”

  服務生很快端來一杯冒著氣泡的冰鎮蘇打水，淺啜幾口後，海倫沒回應袁鬱淳的取笑，她主動關心道：“《觸碰》劇組框架全都敲定了？什麽時候正式開新聞發布會？”

  “下周五吧，演員幕後差不多都定下來了，就差幾位滬影廠的朋友還沒到位，婉瑩…”

  袁鬱淳斟酌著回答道：“額，謝婉瑩還在帝都，服化這一塊交給別人我也不放心…”

  “誒喲，不錯哦，謝婉瑩這是…”

  謝婉瑩也是於毓敏這家沙龍的常客，霍海倫慵懶著靠著椅背嫵媚一笑：“身在曹營心在漢呢？”

  “沒有啦，她嘴風把得挺緊…”

  沒等袁鬱淳解釋完，沙龍又進了新客，這回陣勢浩大，一群人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們舉杯暢聊時頻頻看向角落中的於毓敏和袁鬱淳倆人。

  “滬海電影學院的老校長蔣婕，蔣教授…”

  舉杯起身回應以得體的笑後，袁鬱淳一邊匆匆穿鞋，一邊輕聲嘀咕道：“稀客啊，她怎麽也來了？”

  “花花轎子人抬人，傳言老太太將出任明年滬海國際電影節評選委員會主席…”消息靈通的於毓敏提醒完，連忙端起香檳杯迎上前去。

  “ura，忙你的去吧，正事要緊…”

  海倫善解人意地避開身位方便袁鬱淳出來，她舒展著傲人的曲線嬌媚地伸了個懶腰：“等你什麽時候空出來，我們再約時間。”

  “明天下午找你，今晚跟小玥約好了，你懂的。”

  眨了眨眼，袁鬱淳留下一句話，匆匆跟上於毓敏的腳步。

  「下周五開發布會麽？我是繼續靜觀其變呢，還是靜觀其變呢？」

  冷眼旁觀著沙龍中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霍海倫低頭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低頭掏出手機，認真看了眼某海外lgbt論壇她收藏多時的一個帖子。

  「有聲有色的，這帖子熱度不低啊，那位莊蓉都已經在開始盤點海外的知名lgbt華人華僑了，也不知到底在她和袁鬱淳的母校究竟挖出了多少料，又將以怎樣的形式將之爆出…ura，你能聽到這哀傷的花語麽？」

  瞥著被袁鬱淳留在桌麵上的那束嬌豔欲滴的風信子，不急不慢將那杯氣泡水喝完後，霍海倫優雅起身穿過人群，她還不忘風情萬種地跟相熟的人打招呼禮貌告辭。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無聲無息地哼著孔尚任《桃花扇》裏的小曲兒，駕馭著13的高跟鞋，霍海倫端著優雅的姿態獨自推著行李箱，扭著她豐腴的腰肢離開了賓客盈門的滬海藝術沙龍俱樂部。

  「ura，也許《觸碰》會比你想象中來得再稍微晚那麽一些，我知道你也很厭惡這個冰冷無情的世界。」

  她出門時滬海的天色已近黃昏，漫天柔和的晚霞將整個世界映襯得格外迷人和溫暖，街道上車水馬龍，悅耳高跟鞋聲在城市喧囂的鋼鐵森林中漸行漸遠，而夕陽將金發女郎曼妙的身影拉得極長，瑰麗的霞光投射在霍海倫淡漠的容顏上，莫名有種與世界疏離的陌生感。

  隨著日漸西沉，佳人芳蹤難覓，暮色就這麽於悄無聲息中將華燈初上的滬海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