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裏，吉他聲音漸弱，鋼琴聲尚未起勢，晏清閉著眼睛，他將內心的隱隱湧動以歌聲娓娓道來：

  …

  『讓這口煙跳升

  我身軀下沉

  曾多麽想多麽想貼近

  你的心和眼

  口和耳亦沒緣份

  我都捉不緊』

  …

  會議室裏逐漸安靜，袁鬱秋又攤開劇本，借以遮蔽尹恩惠頻頻拋過來的媚眼。

  晏清的這幾句歌聲讓他感同身受，袁鬱秋壓抑著翻湧的情緒，偷瞥向海倫。

  化著精致的妝容，海倫跟電視上的晏清的表情如出一轍，倆人都是闔上眼簾，神色恬淡。

  這種禮貌的疏離感刺傷了袁鬱秋，他微微起身將轉椅往尹恩惠旁挪了挪，再重新看向電視。

  …

  翁懷憬指下的鋼琴聲終於潺潺流淌出成串的音符，吉他聲也稍稍振作，重新望向鏡頭，晏清的眼神裏帶著淡淡頹廢，唇齒交融、氣韻流暢、進到副歌a部分後他的聲音在低音區和中心區有伏有潮：

  …

  『害怕悲劇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麗的東西

  我越不可碰』

  …

  海倫臉上突然綻出抹笑容，瞬間吸引了袁鬱秋全部的視線。

  而尹恩惠顧盼向袁鬱秋的眼神，像極了他投向海倫的目光。

  這段奇怪的三角關係於沉默中如怨如慕著在暗暗發酵，如泣如訴且默默湧動，恰似電視屏幕上晏清雙眸想表達的情愫。

  …

  眼神如歌聲一般欲拒還迎，沉溺、淪陷、糾纏，晏清的口水音愈發嚴重：

  …

  『曆史在重演

  這麽煩囂城中

  沒理由

  相戀可以沒有暗湧

  其實我再去愛惜

  你又有何用

  難道這次我抱緊你

  未必落空』

  …

  「他簡直就是一個玩弄人心的魔鬼！」

  恨恨望了眼晏清，袁鬱秋解鎖自己的手機：“我也來批判一下。”

  袁總親自下場整活終於讓會議室裏的氣氛稍微歡脫了一些。

  …

  進入不斷重複的副歌b部分後，晏清的歌聲就像暗湧一般，化成流動而靜謐的夜。

  他唇齒相融間藏滿了無法抑製的負麵情緒，撥不開愈來愈濃，將人牢牢桎梏住：

  …

  『仍靜候著你說我別錯用神

  什麽我都有預感

  然後睜不開兩眼

  看命運光臨

  然後天空又再湧起密雲』

  …

  “張老師您是專業人士，如果要誇這首歌會怎麽說…”袁鬱秋突然問向前資深音樂編輯張家勳。

  仰首伸眉，張家勳由衷讚歎道：“恰到好處的情緒和技巧，沒有刻意炫技的自然流露，晏清不愧是被影帝光環所耽誤的歌神。”

  袁鬱秋好奇追問了句：“那如果真要批判呢？”

  “鼻音重，口水多，奇怪的粵語咬字，感覺他像是在刻意模仿微醺狀態的咬不準發音，聽不出暗湧的曖昧反而有點慵懶的挑逗…”

  冥思苦想一番後，張家勳繼續義正嚴辭道：“總之我個人絕對欣賞不來！”

  “有些歌要求咬字清晰，有些歌卻不一定非要那麽刻板，我倒覺得這個口水聲和這歌相得益彰。”

  袁鬱秋炙熱地盯著海倫那張極符合東方審美標準的臉，他緩緩道：“這應該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華語歌了。”

  海倫輕聲笑道：“嗬嗬，恩惠大概也這麽覺著…”

  “我…喜歡你，helena！告訴我，我哪裏做得不好，我都願意改…”

  情緒突然爆發，袁鬱秋在一片嘩然的會議室中站起身來，他大聲向海倫表白，全然不在意身邊潸然淚下的尹恩惠。

  “你喜歡我哪裏，我改好麽…”

  海倫優雅起身，收拾好桌麵後，她轉身離開：“毒丸過完…下班了…各位失陪。”

  “失陪，各位自便吧…”袁鬱秋直接追了出去，留下一眾茫然的研究員和淚如雨下的尹恩惠。

  …

  冰城·聖索菲亞精品酒店

  做為滬海交響樂團此輪巡演冰城站的主讚助商，酒店承擔接待滬交和滬青交的任務。

  …

  “嫣兒，說實話這編曲搭上他這種唱法讓我全身雞皮疙瘩起到頭頂…”

  將孟嫣抱得更緊一些，輕輕抽著鼻子，袁鬱玥認真分析道：“晏清用的咬字技巧再加上這唱法需要近距離收音，所以他貼得離話筒極近，也許還稍微放大了一些人聲才會有這麽好的效果…”

  “暗湧是一種壓抑又悲傷的情緒，想放又不敢放，心裏泛起海嘯…”

  孟嫣想起自己前段時間受到的冷落，她頗有感觸地歎氣道：“表麵還要風平浪靜，小小聲的，又很膽怯，我感覺整個人喪到不行了。”

  “他第一次用這種唱法啊…”

  袁鬱玥心有戚戚焉：“淺吟低唱間搭上有點壓抑的哭腔，是有種虐到極致的感覺…”

  北國已然開始供暖，行政房型裏其實溫暖如春，但兩位女孩都有些渾身發涼，孟嫣意興闌珊提醒道：“樂隊登場了…”

  袁鬱玥還沉溺在暗湧的情緒裏，她強打精神坐起身來：“哦，翁懷憬的歌還是值得一聽的…”

  孟嫣吃味道：“那有什麽，雖然她唱得的確不錯，可歌，不都是晏清寫的？”

  袁鬱玥語氣幽幽：“晏清並不熱衷於為其他人寫歌！”

  “詞不達意，出發點貌似是首公益歌曲…”

  孟嫣揣摩著繼續說道：“他們打機鋒那會…如果用男女感情來類比，我覺得會更加合適。”

  袁鬱玥用力緊了緊懷裏的孟嫣：“聽歌吧。”

  孟嫣目不轉睛盯著電影屏幕：“晏清這次又換到鍵盤位置了…”

  “他無論在哪個位置上都是最耀眼的…”

  袁鬱玥眼底的愛慕還在壓抑著，暗湧著。

  …

  屏幕特寫給到話筒前的翁懷憬，能清晰地看到她右手的掃弦節奏，以及左手手指按品位置的變換次序。

  音響裏流淌出來的《詞不達意》前奏是一段極舒緩的吉他solo旋律。

  …

  袁鬱玥輕鬆一眼便將吉他和弦扒了下來：“c調，g、a、g7…”

  孟嫣像個專業樂評人般點評道：“很常見的八組和弦，前奏有些平淡，沒那麽驚豔…”

  “我倒覺得很抓耳，平淡又深情…”

  說罷，袁鬱玥左手虛按品格，右手做掃弦動作，她腦補著自己彈吉他的樣子，

  …

  『有些人用一輩子去學習

  化解溝通的難題

  為你我也可以』

  電視機屏幕中，鏡頭終於切到晏清，他操作著上層鍵盤合成器突兀地插入一組節奏離散的低音無規律和弦。

  鏡頭拉遠，翁懷憬和晏清一同入畫，兩人間毫無互動。

  特寫重新給到翁懷憬，邊彈唱著邊向鏡頭投出一縷自責又愁怨的目光，她繼續唱道：

  『我的快樂與恐懼猜疑

  很想都翻譯成言語

  帶你進我心底』

  …

  “翁懷憬把這首歌唱出了音樂劇的感覺…”

  孟嫣表情奇異地望著電視上翁懷憬遞出的眼神。

  “很收斂的情緒，但她眼神直白地闡述著…”袁鬱玥也在虛空與這縷目光對視，她嘴裏的話莫名卡殼。

  所幸孟嫣也解讀了出來，她接過話來：“明明對某人有感覺卻沒法傾訴的無能為力。”

  “剛晏清那組和弦盤活了你說的平淡…”淡淡一笑，袁鬱玥更正著孟嫣之前對編曲的判斷。

  “他編曲一直可以的。”孟嫣默然點頭認同。

  …

  晏清的下鍵盤模擬出的電鋼琴聲接替吉他引領起旋律，節奏依然深情而舒緩。

  屏幕中依然是翁懷憬的特寫，鏡頭對準她的雙眸，那是一縷極為迷茫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