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在耳朵動了動，聽見微弱的水聲，緩緩睜開惺忪的雙眼，盈盈波光照在他的臉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勉強從坑坑窪窪的岩石上爬了起來，忽然一怔。

  不遠的碧溪被血染紅一半，在紅血蔓延的中央，一個白發似霜雪般的女子背對他坐在水裏，身如冰雪，從肩到腰上的每一條曲線都沒有一絲贅肉，纖細柔妙的不像話，而她的長發肆意地散亂在碧水之上，像盛大開放的白色彼岸花。

  她抬起手臂，將溪水嘩嘩地引向自己的身子，在分分合合的發絲裏，血珠從她的肩膀滑下，又沿著像玉簪般微凸出皮膚的背脊骨流進水裏。

  李自在心道非禮勿視，可就是難以閉上眼睛，直到口鼻有點脹痛。

  這是人本能地發自內心對美的欣賞。這種仿佛來自上天的美麗，哪怕聖人都難忍心癢去打量兩眼。

  李自在你在幹什麽啊，人家可是叫你自在哥，把你當成哥哥，你卻做出此等樂色的舉動。

  “啊……”他從喉嚨裏逼出了聲音，艱難地翻轉身子，四肢張開，平躺望著被樹蔭遮擋的天空。

  偶爾陽光似星星點點從漆黑的樹蔭裏灑了下來，雖是白天，卻猶如看見夜晚的星河。

  這是哪兒啊？

  到現在為止，李自在才意識到這個很嚴肅的問題——他好像昏過去前，被柳眉夾在腋下，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去何方。

  不過，隔著不遠的水聲忽然大了一些，像是她從水裏起身走了出來。

  李自在都能想象那雙如玉璧般均勻無暇的長腿穿行在水池裏，水滴就像花瓣般四下濺開。

  下一刻，是赤足從水麵裏踏出，踩在河灘的岩石上。

  一步。

  兩步……

  李自在知道這一刻看過去的話……美人曼妙的身姿將會如數呈現在他眼中，迎著光影，是每一根弧度而靈動的曲線，每一寸白如薄冰般的肌膚。

  可是李自在死死抵住了牙齒，他做不到，雖他不是聖人，可也是坦坦蕩蕩的君子。

  然而，驀然間一雙濃眉大眼從上而下，望住了李自在。

  “你是誰？”白發柳眉眼露迷惘。

  “我？”李自在望著她白發垂肩……久久不能平複心境。

  “對，你。”

  “我是李自在啊。”李自在心念如電，霎時間又想起她上次剛鏈接月讀時，沒有感情，沒有記憶的模樣。

  不會她此刻便會要了他命吧。

  但下一瞬，柳眉卻凝視著他的臉，認真地道：“我知道你保護過我，所以我也保護你，這樣，我就不欠你什麽了。”

  啊……這。

  李自在聽著她毫無感情的聲音，而語言裏的意思卻很暖心，一霎間覺得極奇怪。

  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了好久，才問她：“你知道現在是多久了嗎？”

  “過了一夜了，現在是清晨。”柳眉站了起來，雪白的發絲似乎在這一夜長長了不少，從她的脖頸而下，像奔騰的瀑布般垂落，遮住了她大半邊的背。

  李自在始終不敢抬起頭，也不知道另外一個會叫她自在哥的柳眉多久才能變回來，隻好道：“你能先把衣服穿上嗎？”

  “我的衣服太髒。”

  “怎麽了。”李自在問。

  “因為全是血，血很髒。”她冷淡而厭惡地回複，特別是說到“血”這個字時，音調都咬重了不少。

  她的話音剛落，天空居然飄起雨，穿過林密的樹蔭，紛灑進來。雨滴衝走了溪池裏的紅水，滌淨了空氣裏的血霧。

  雨水嘩嘩地沿著柳眉的頭發和身體流下，她打濕的白發披著肩，赤身一步步往前走。

  李自在扭頭看了她一眼，用力地坐了起來，看見她手上的納戒不知去哪兒了，就從自己納戒裏取出了一套衣衫，喊柳眉的名字。

  李自在也不知道她聽不聽得懂這個名字，可是下一刻，柳眉卻略略遲疑地停下腳步，回頭了。

  “你穿我的衣服吧。”李自在略微偏開視線，吃力地說道，“雖然是我過去穿過的，但洗幹淨了，不髒，也沒有血。”

  柳眉走了過來。

  李自在心顫了一下，坐在原地，血脈噴張。

  這時，金烏打來了超聲蝠的通訊。

  “喂，幹嘛呢？”金烏在那一頭發出桀驁不馴的聲音。

  李自在被嚇了一跳：“你幹嘛啊，我忙呢。”

  “現在才剛到辰時，你日理萬機啊，這一路還好吧？”金烏道。

  柳眉在一旁，似乎也能聽到超聲蝠裏的傳音聲，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彎腰接過了李自在的衣衫後，聲音淡淡：“那我換上你的衣服了。”

  “呃……呃，好的。”李自在慌忙道。

  “我靠。”那頭的金烏突然沸騰了，“李自在，怎麽有女人的聲音，什麽衣服啊，一大早的你忙什麽啊你？”

  李自在趕緊掐斷了與金烏的通訊，一臉虛脫臉發白。

  李自在啊李自在，好歹你也活了兩世，怎麽這一點定力都沒有了，唉，恨就恨上一世怎麽不多多接觸些女人，什麽西大域第一美人南宮巧，昆侖山天仙女，以前那麽多機會，怎麽就都錯過了呢？

  “好了。”

  一道聲音打斷了李自在的淩亂的思緒，他望了過去，白發柳眉已穿好了一套男兒身的衣裝，雖依舊風姿綽綽，但至少現在看起來要正常了一些。

  李自在凝視柳眉的表情：“你自己還有什麽打算嗎？”

  柳眉神色迷惘，搖搖頭：“我不知道去哪兒，所以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好吧，我也不知道這兒是哪裏。”李自在站了起來，“我們先走出這兒。”

  他起身的時候深深看了柳眉一眼，似乎她變成白發以後，強大的同時，完全記不得之前的事了。

  可是整件事已經超出了李自在的閱曆，他估計以現在柳眉的實力，隻有半步超凡強者能攔得住。

  光憑那初生的月讀，縱然是紫色靈者，但境界為零，怎麽可能與柳眉化身，還能釋放如此恐怖的力量，漠視生命，似生如死。

  隻能到時候問問金烏了，金烏作為金色靈者，應該了解更多他不知道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