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的馬車駛入無涯別院的時候，李淵正在自流庭裏和一個身形枯瘦的年輕僧人對弈。

  “雲兄，浩兒，你們來了。”

  李淵紅光滿麵，哪裏有一絲病狀。

  “見過太上皇！”

  “見過皇帝舅舅！”

  見過禮，雲海對李淵道：“陛下，想必這位便是玄奘大和尚了？”

  李淵笑道：“正是，玄奘法師從天竺歸來，帶佛經七十二部向朕繳旨。”

  “你和浩兒來的正好，正好可以和玄奘法師縱論佛法，科學一脈可與佛門相互補遺。”

  “朕與法師交談，獲益良多，你等說不定也可得一二妙法。”

  雲海父子明白，李淵這是讓自己來試試玄奘的成色，把幾年前就給佛門挖好的坑挖的更深一些。

  問題是玄奘的成色還需要試嗎？

  當然不需要！

  這位大和尚可是未來法相宗的創立者之一，還翻譯增補了七十五部、一千三百多卷的佛經，是真正的高僧大德。

  以雲海父子對佛法的淺薄了解，怎麽可能有能力去測試這位得道高僧的深淺？

  他們隻是抱著和皇家同樣的想法，讓玄奘給日益腐朽的中土佛門注入新的活力，摒棄那些不合時宜的教義，加快佛門的世俗化進程，使得佛門可以真正成為大唐騰飛的助力，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趴在大唐身上吸血。

  他們從未想過將佛門驅逐出中土，佛門教義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已經成為了類似於儒道兩家一樣，融入到了華夏文化的核心之中，想要徹底消除其影響十分的困難。

  與其出力不討好，不如向儒道兩家一樣處理。

  雲海知道自己的斤兩，但有雲浩這個移動的資料庫在，他一點都不慌。

  “陛下，我對佛門的了解隻是皮毛，還是讓浩兒和大和尚論道一二，他對佛門的教義有些研究，想來不會讓您和大和尚失望的。”

  雲海躲到一邊和李淵喝茶去了，留下雲浩和玄奘在亭子裏對弈。

  雲浩也是不懂佛法的，可他腦子裏的東西多，見識廣，對上有時代局限的玄奘還真是不怵。

  而且他也對這個《西遊記》裏的唐僧充滿興趣，從見到玄奘開始注意力就集中在其身上。

  說實話，除了那雙仿佛可以洞穿一切的深邃眼眸，玄奘給雲浩的感覺更像是鄰家大哥哥，身材枯瘦卻帶著一種很陽光的味道，和印象中的高僧沒有什麽太多的聯係。

  “大和尚，世人說雲家人叛逆粗俗，不尊禮法，依仗著手中的技術為所欲為，有擾亂天下之相，不知你對此有什麽看法。”

  雲浩沒有一開始就和他討論佛法，而是想先看看他對雲家的態度。

  “雲候，貧僧可當不得‘大和尚’這個稱呼。”

  玄奘頷首微笑道：“相比證得果位，貧僧更想一直做一個懵懂無憂的小沙彌。”

  “雲候曾言，知識就像一個圓，知道的越多越覺得自己無知，知道的越少越會覺得自己知道的多，此乃警示良言。”

  “此番西行，觀人省物，貧僧漲見聞，識新人，結因果，回歸大唐卻發現法無唯一。”

  “科學一脈雖不修來世，不敬鬼神，不羨長生，隻求萬物之理，亦與教宗無異，科學無善惡，無是非，無邊界，是為世間法。”

  “雲家乃是科學源頭，自當與眾不同，世人看法又與雲氏何幹？”

  “嗬嗬，大和尚果然是通透之人。”

  雲浩笑道：“我就是我，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我當如何處之？”

  “隻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玄奘稍有驚詫，緩道：“天竺《金剛經》有雲：“無複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又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如來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於爾時無複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今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何必心生嗔恨？佛告眾生，當戒“貪、癡、嗔、我、慢、疑，是故若心生嗔恨，即為住相，如人入暗，不見光明。而忍他，讓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即為不住於相，如人麵聖，見種種色。”

  “雲候此言深得《金剛經》精髓，敢問雲候可曾深研？貧僧譯經多有不解之處，望雲候助貧僧一臂之力，積累世功德。”

  “大和尚高看我了，我可看不懂那些梵文。”

  雲浩自家人知自家事，才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但他又不能露怯，所以還是要繼續忽悠......不，是論法。

  “不過科學一脈有賢者譯出《心經》一篇，此篇亦稱《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若大和尚有意，我願將此經當場誦讀，為譯經聊盡綿薄之力。”

  玄奘聞言，麵露喜色：“貧僧業已譯出此經初稿，願與雲候對照商討，務求譯文準確。”

  “好，此經短小精粹，以大和尚之能，相比能將此譯文更加完善。”

  雲浩點頭，之後開始誦讀後世流傳甚廣的《心經》版本。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

  耳鼻舌身意，無色身想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陀，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

  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

  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這篇心經譯文隻有短短的二百六十字，是般若經類的精要之作，原譯文便是出自玄奘之口。

  在玄奘之前便有過鳩摩羅什譯本，但其譯本與原本之間有較大的異議，所以玄奘才會重譯此經，並成為最流行的版本。

  當著最佳譯者的麵盜用人家的成果，雲浩多少有些忐忑，盡管知道玄奘現在的譯文還未成型，但還是存在可能的撞車。

  不過這也無妨，佛經的翻譯本就有很多妄增與刪減，撞車並不是小概率的事件，所以雲浩才敢堂而皇之的盜用。

  果然，玄奘聽完並未提出書麵異議，而是沉下心與自己的譯文初稿和鳩摩羅什的《摩訶般若波羅蜜神咒》做對比。

  良久，玄奘才歎道：“科學一脈的賢哲果然不同凡響，對般若經的理解層次非常之高。”

  “貧僧聽完這譯文收獲良多，幾個有疑惑的地方亦有解答，雲候慷慨。”

  雲浩暗中送了一口氣，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大和尚過謙了。”

  雲浩在此做了轉折：“好了，咱們來說說佛門的未來如何？”

  既然雙方都表達了誠意，該談談正事了。

  “自當如此。”

  玄奘聞言，很是平靜，好像早就知道雲浩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