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擺開了陣仗。

  他就在那裏，陣也就在那裏。

  喬治可以自己選擇接或者不接。

  在李忠看來，喬治奧斯特曼簡直是西方世界出現的英雄或者天子一般的人物。

  這種人的驕傲不會允許喬治臨陣退縮。

  這也是他從未表現出絲毫慌亂的理由——一個如他李忠這般驕傲的人，怎麽會不接下來這陣。

  但他高估了喬治的節操。

  這貨可不是什麽巴德爾或者阿波羅那樣生在光明也死在光明的大英雄。真要說的話，他大概是尹誌平那一類的貨色。

  於是喬治也不動作，就大大咧咧地坐在那裏，右腳腳掌觸地，右手搭在右腳膝蓋上，左手撐在桌麵。

  他倒想看看李忠想搞些什麽幺蛾子。

  “你知道我們在哪裏吧？”

  喬治突然開口。

  他的右耳裏塞進了一個小小的通訊裝置，那是瑟爾甘德給他的，喬治微微一笑，低頭輕聲說，

  “先封閉這裏，你的士兵和你的子民……都不要靠近。”

  戴安娜學過這個世界上很多地區的文化，但絕不包括東方的。於是她往後退，一直到了走廊的盡頭，喬艾爾就在這裏。

  她說：“他們在幹什麽？”

  她以為喬治和李忠的見麵應該是一場獵人與獵物的碰麵，前者會把後者按進如同山川般緊致的金屬堆裏。

  喬艾爾微微頷首。

  他對戴安娜說：

  “我隻是一個人工智能，戴安娜小姐，我能說出這顆星球的組成成分自傳速度和公轉軌道，甚至能夠在零點一秒鍾之內分析出一個生命體的絕大部分潛在疾病……但文明與文化，對不起，如果本身就沒有記載，那麽我將完全無從說起。”

  茶道。

  這種東西……對現在的喬治來說，似乎有些太遙遠了，但不得不羞澀並且自豪地說一句，他還真對這事兒有過研究。

  上輩子還是李鵬飛的時候。

  瘋狂迷戀江南老賊的龍族，在黑月之潮裏看到路明非凱撒楚子航應對橘政宗的茶道的措施，這之後覺得這是一件很值得拿出來裝逼的事情。

  所以做了相當多的了解。

  他看著李忠用茶筅輕輕攪拌茶碗中的熱水和茶粉，手指輕靈像攪動雲霧的天蛇，緊束的袖口繡著金色的禽獸。

  那是饕餮。

  凶獸。

  下一步，就是奉茶了吧。

  喬治肅然起來。

  他覺得既然李忠要玩兒茶道，那自己就陪他玩，玩完了之後再聽聽他給自己的解釋。

  為什麽會和戴安娜衝突。

  要是說通了，大家相安無事，以後喝喝茶聊聊天打打麻將擼個串那都不是不可能。

  可要是他媽的沒說通，喬治覺得自己能把這茶壺子扣他腦袋上去，然後把他那張帥得有些過分的臉按進一大堆辣椒醬裏。

  這並不是嫉妒。

  喬治在心裏告訴自己。

  這隻是一種手段。

  李忠果然抽出不知道藏在哪裏的金色古帛紗墊著茶碗，在手中輕輕旋轉，把有花紋的一麵朝向喬治，彎腰奉茶。

  這和那些書上描述的一樣。

  喬治淹了口唾沫。

  他早注意到自己麵前也有一張金色的古帛紗，於是彎下腰神色不動地接過茶碗，卻沒了後麵的動作。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清茶綠茶紅茶乃至於奶茶他都喝過不少，但老實說，眼前這杯冒著泡的墨綠色液體實在是有些令人難以招架啊。

  啊喂你是想毒死我吧？

  喬治淹了口唾沫。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向李忠。

  但後者臉上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隻是淡然地注視著喬治，嚴重呀不減絲毫感情的激蕩。

  “你跟我老實說，這裏麵是不是裝滿了四亞甲基二碸四氨，媽的這一碗能把一頭非洲象給當場毒死。”

  喬治滿臉嚴肅。

  四亞甲基二碸四氨是一種分子具有高度對稱性而相當穩定的有毒化學物質，俗稱老鼠藥。

  喬治有幸在包裝帶上看到過它。

  但李忠也滿臉嚴肅。

  他義正言辭，臉上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勝利隊隊員在麵對記者采訪時的專用表情：

  “怎麽可能呢——”

  “那就好——咕嚕——”

  “怎麽可能隻有四亞甲基二碸四氨呢？我還放了大劑量的氰化鈉和氰化鉀，你這一碗能毒死的可不隻是一頭大象，而是一整個大象族群。”

  “噗——”

  喬治噴出來的液體被一層升起的透明屏障阻擋，他指著李忠的手指微微顫抖。

  我命休矣！！

  他心裏感慨。

  媽的我尹誌平還沒當過龍騎士就要掛了嗎？

  但突然他反應過來。

  不對啊老子是一拳超人啊。

  但細想李忠的話還是有點奇葩。

  喬治想起來一個故事。

  十九世紀初的婦人大概不像現在這麽擅長哄孩子，房子的隔音恐怕也不像如今這樣好。嬰兒的哭鬧聲足以令方圓幾米內的鄰居街坊抓狂，於是，一種專門用於讓孩子停止哭鬧的藥劑應運而生。說來也怪，幼兒在服下了這種藥劑後立馬會陷入一種十分穩定的狀態，別說哭鬧了，你就算去戳他，他可能都懶得搭理你。這種藥劑一直流行到了二十世紀初期。

  1910年，有美國人對這種藥劑的成分感到很好奇，調查後大吃一驚——原來讓嬰兒安睡的是藥劑中大量的嗎啡！要知道，比口服液瓶子大不了多少的藥劑中居然就有多達數十毫克嗎啡，這種劑量恐怕連一些成年人都受不了。

  事實被披露在《紐約時報》上，對毒品有了一定認識的人們之中立馬爆發出了恐慌。有人質問：給孩子喝的東西裏竟然全是嗎啡，這他娘的還是人幹的事兒嗎？

  藥劑的發明者夏洛特·溫斯洛當即站出來辟謠：不懂別瞎說，怎麽可能都是嗎啡呢？裏麵明明還有不少海洛因和大麻呢！

  你媽說李忠就跟夏洛特溫斯洛一樣，這碗茶裏哪隻有四亞甲基二碸四氨，這他媽老子明明就還放了氰化鈉和氰化鉀！

  草！

  “這是你媽的茶道？這你媽明明就是想毒死老子然後子承父業兄終弟及地繼承老子的遺產！”

  喬治直起身子看向李忠。

  他的嘴角還掛著一點四亞甲基二碸四氨和氰化物的混合物。

  但後者聳了聳肩，他也壓低了聲音：

  “茶這東西在1550年的日本本來就是政治道具，隻是後來那群小矮子為了弘揚民族自尊心才把它神化了的。”

  他說得風輕雲淡，似乎完全沒把自己給喬治下毒的事情放在眼裏。

  “我可去你媽的茶道吧。”

  喬治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