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洛一愣，饒是在虛空之中冷漠旁觀一切的夜令君也露出詫異之色，隻是比起暮洛的稚嫩，她似乎更為了解這老上人的心思。

  “不曾想這個年代也有壯懷激烈，也有激昂如血的鬥爭之人。”

  這古代王者目光敬畏，她深深凝視著老上人，卻終究歎息一聲，強大如她，已經看透了一切，連同那最後的結局一起。

  “這還不是你能夠踏入的境地，老夫不曾死去，依舊有活力與任何生靈一戰，但這一切需要有人看見，並且傳誦到整個西方修行界。”

  老上人淡淡開口，這一刻，他無比冷漠，甚至不給暮洛拒絕的機會，折身從山峰之上躍下，紫色月華照耀著他身上灑下的血雨，這老上人氣息如龍，呼吸之間噴出兩道白氣，巨大的波動覆蓋一切，通達百裏。

  暮洛默然站在山峰之上，怔怔出神。

  他不曾追隨這老上人而去，因為在這山峰之上，已是最好的觀戰之地，似乎一切都在算計之中，這老上人在山峰之上等待的最後一人便是自己，而他到來的目地並非如救世主般斬殺妖魔，而是再為一位垂垂老矣的修行之人踐行。

  這一刻，暮洛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老上人氣息徹底釋放，天穹之上飄來無數白雲，白雲化為飛龍再天姿態，老上人一躍而上，他目光如電，先俯瞰這片修行大地之上的每一處角落，當不曾有絲毫發現之時，再遙望方圓天地之內的虛空世界，最後將目光投向了雲端深處。

  “老夫找到你了，不該存在的生靈，應與我一起踏入滅亡。”

  老上人一聲咆哮，大雨滂沱，無數雨點在這一刻竟隱約被某種力量所操縱，它們紛紛朝著老上人砸去，每一顆雨點竟猶如山嶽般沉重，暮洛默然無聲，他伸手接過一滴雨珠，身軀一側，險些被這沉重的力量給壓倒。

  他以劍氣斬斷這雨滴內的力量，神色悲而不傷，這一戰並非他所能插足，甚至比起當初飛田老妖與城主青天之上的那一戰時，也不差分毫。

  “每個年代都有值得敬畏的人，盡管世人不知他們究竟做了些什麽，但無論如何，這份功績總會被人銘記，寫成故事流傳與教人。”

  夜令君微微動容，天穹之上，雨水與鮮血混雜在一起，時而傳來虎嘯龍吟之聲，她感受到了強大的力量，至少在這位古代王者眼中，方才的老上人已值得尊重。

  甚至，她有了出手相助的念頭。

  大雨之中，暮洛衣衫濕透，這劍子微微抬手，製止了夜令君的一些念頭。

  這很奇怪，若是換做尋常，這劍子一定是眼神巴巴的盯著自己，希望能夠得到一些助力。

  “到了這老上人的世界，一定感受到你的存在，這是他的最後一戰，無論輸贏，他會在這場征戰中得到升華與突破。”

  “在那之後呢？”

  夜令君語氣玩味，低聲道“依舊會迎來最終的滅亡，當人間的芻狗看見了天穹之上的世界，但那是它生命的最後一天，這才是悲哀。”

  夜令君的話語暮洛並未反駁，絕對的真理本身就很難駁倒，這劍子默然凝望蒼天，任由那瓢潑大雨如注，任由那時間猶如閃電般飛逝。

  一隻斷臂從雲端而落，飛速化為飛灰，於天地之間消散，暮洛心中有悲愴之意，他雙眸血紅，卻始終不敢踏上雲端一步。

  漸漸的，有一陣低沉的聲音在山峰之間回蕩，這聲音從四麵八方而來，重充滿了怨毒與憎恨。

  暮洛明悟，這便是老上人所遇見的生靈，十分神秘，卻能感受到他的莫測與陰險，不像是人族能發出的聲音，暮洛沉思之際，一隻猶如螳螂利爪般的軀幹伸出雲端，朝著這片山峰打來。

  “這是你最後的執念，就算拉著我一同破滅，我也要你的功績被後人遺忘，嗬嗬，話說回來，哪個人不希望有更多的人歌頌自己，你也不能免俗。”

  “對。”

  老上人之音猶如驚雷，這利爪再還未觸碰到暮洛身軀的時候，便被震碎，雲端之上有大戰，老上人在這一刻似乎恢複了所有生機，氣血澎湃，令天穹都被染紅。

  “就算殺了我，你也不能報那滅宗之仇，一代人最終隻剩下你一個孤零零的活在人間，更應該享受修行的日子，為何要苦苦相逼！”

  暮洛感受到了另外一尊生命的恐懼，他不斷咆哮，天邊卻有更多的鮮血灑落，老上人占據了上風，他根本不多言，一道道驚雷般的咒印飛出，天穹之上電閃雷鳴，遮掩了一切。

  “我是一代修行者的最後一位……這並不是榮幸，而是恥辱，本應與他們戰死在一片戰場之上，與妖，與魔，與屠殺人族的異族生命！”

  “既然老夫還活著，更應恪守此道，並且尋求突破。”

  老上人之聲從驚雷乍響變幻成了低沉平緩，雲端之上，浮現出他巨大的身軀，此時此刻，他手中捏著一隻小小的黑色螳螂，這螳螂雖然渺小，卻長著人類男子的麵容，此時猙獰無比，雙鉗朝著老上人掌心一紮，注入紫色毒物。

  老上人麵無表情，他猶如一座高山，巍峨不動。

  “我本將死，並不在意，隻是略微有點可惜，這修行世界的大好河山不曾一一踏足。”

  老上人目光泛起柔軟，他俯瞰人間，從高山大海之間穿梭而過，最終與暮洛目光觸碰在一起。

  “我本是一代修行之人的最後一位存活者，那一代人蒙受詛咒，無一人能突破百裏上人之境，隨著他們一個個老去，最終隻剩下我一人。”

  老上人喃喃低語，這聲音似乎隻有暮洛一人能聽見，他在訴說一些古老的故事，唯有少數人能聽見，暮洛目光敬畏，眼神深處泛起一絲鮮紅。

  “我們追尋著修行的極致，用盡了所有辦法，走出了屬於我們自己的道路，但可惜他們失敗了，我也一樣，盡管……”

  老上人語氣隱約變幻，他抬手輕輕將掌心的妖物捏死，這螳螂目光狠毒，他冷笑道“老不死，你看好了，你殺得了我一個，但如今天下還有千千萬萬妖出世，他們並非每一個都如我這般倒黴，你的徒子徒孫……啊！”

  一團黑色火焰從老上人手中冒出，這妖物瞬間被燒成灰燼，這一刻，老上人氣息回蕩，繚繞於天穹之上，更是溢出了千百裏之遙，夜令君一驚，她似乎感受到了老上人的強大，不覺低聲道“當年來犯樓蘭淨土的幾位僧人頭陀，也有一個如這般威嚴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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