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威如今隻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至於自己身上無數傷口的疼痛和周圍冰天雪地下那徹骨的寒冷他早已無動於衷。餘威的左眼血紅一片，右眼勉強能看清再次圍攏上來的敵人。

  逃是逃不掉了，身後的鬆林內似乎還有埋伏。餘威在失血過多下，雙腿有些打晃兒，他終於忍不住單膝跪地，但立刻用手中的長劍插在地上穩住身形。餘威如今注意到自己的那柄劍的劍身坑坑窪窪，與自己一樣傷痕累累。

  看來這地方就是自己最後的葬身之地。

  那些敵人看出了餘威已是強弩之末，四個人大著膽子衝了上來。餘威咧嘴一笑，即便一條腿已經踏入鬼門關，他也絕對不會放棄掙紮。餘威竭力站起，右手挑起長劍，將地上的雪連同碎冰揚起一片。叫罵聲猛然想起，那四名攻上來的敵人立刻停下了腳步，並擋住自己的麵門。餘威則已經出手，他隻能依稀辨認出在雪霧中的那四人的身影，但這就足夠了，他揮出一劍，劍刃砍進血肉的觸感讓他的戰意死灰複燃，他大笑起來，隨著長劍的回撤和再度揮砍，第二個人的腦袋被削掉，但自己的劍已經近乎報廢，再將近砍進第三人的肩頭時，餘威再也無力將卡在骨頭上的長劍拔出。

  一時的滯緩讓第四人看到了機會，戰斧呼嘯而至，餘威隻能撤劍抽身，戰斧貼著他的鼻尖砍下，餘威的腳步一陣虛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第四人咆哮著再次舉起戰斧，另外的三人趁機也衝了上來。

  餘威的手在地上胡亂的一抓。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餘威再次咯咯笑了起來，看來死神還沒有打算將他在這一刻帶走，因為他想要這幾人的命。

  餘威根本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麽兵刃，他隻是將其抓起然後在戰斧落下之前，突然用盡力氣翻身撲出，他將自己的身體砸在了那個舉起戰斧的人的身上，然後用自己撿起來的那個武器不斷的捅進那人的胸腹之內。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餘威將頭歪到一旁，但血的溫度似乎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那人了無生氣的向後仰倒，餘威也筋疲力盡的隨之趴在了那人的屍體上。

  在倒下的瞬間，餘威感受到了自己的後背一陣疼痛，他來不及細想，立刻將手中的那個武器反手擲出，一聲慘叫後，餘威踉蹌著腳步將身子翻滾到一旁，他此時看到一柄劍和一柄戰錘正落在自己撲倒的那個人的身上，骨骼碎裂和血肉被砸爛的聲音宛若從天邊傳來，那是死神最喜歡的音樂。

  餘威大口的吸進空氣，他覺得自己的後背上依然還插著一個物件，他伸手到背後將其拔了出來。

  運氣真他媽的好，餘威發現手中握著的正是一柄短矛，而且顯然沒有刺入自己的身體太深。他單膝跪地支撐著自己直起身子，他那僅存的一隻眼睛勉強看到一個不斷慘叫的男人捂著自己胸口插著的短劍。

  還剩下五個人。

  沒人敢再上前一步，餘威繼續咯咯笑著，他熟悉這種感覺。他知道那些人如今對自己無比恐懼。

  啊，沒錯。

  這就是老鬼餘威。

  即便今天就是我的死期，我也會帶所有人一同奔赴黃泉。

  餘威緩緩在原地站起來，他握緊那支短矛直起身子，寒風之中，剩下的五個人都哆嗦著後退，在他們的眼中，眼前的老鬼餘威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餘威一臉血汙，咧嘴狂笑，“來啊！”

  咆哮聲在四周不斷的回蕩著。

  也許，今天並非自己的死期，因為死神已經滿足於餘威的殺戮，他獻祭了足夠的靈魂，也許，死神還會讓他繼續活下去，因為他會帶給死神更多的回報。

  餘威在自己的大笑聲中衝了上去，但當他刺出短矛的時候，卻撲了個空。他發現剩餘的那五個人無影無蹤，餘威立刻環視四周，隻見冰天雪地之中，一具屍骸都沒有，隻有他自己立於雪地之上。

  還有正從遠處的鬆林內緩緩走來的一個人。

  餘威看著那個人向自己靠近。

  “你真的認為你永遠都能贏？”

  餘威聞聽此言將僅剩的一隻眼睛睜大，因為他知道，那個人說話的聲音與自己一模一樣。

  “你他媽的是誰？”

  餘威喊道。

  “你真的以為即便能贏過所有人，就能贏過死亡本身？”

  那人在距離餘威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腳步。

  餘威看不清那人的麵目，但他卻認得那人手中的劍。那正是自己的劍。

  惡魔。

  “你一直認為你並不懼怕死亡，你甚至渴望著那永死之門後麵的寧靜。但我卻看到了你的虛偽，餘威，你依舊渴望著活下去，你也不過隻是一介凡人。”

  那人繼續說道，“放棄吧，餘威，遠離紛爭，遠離刀劍，遠離命運的拉扯。”

  餘威開始猶豫，他下意識的回頭，隻見一個瘦削的男孩兒正在不遠處望著自己。那男孩兒的手中握著一柄與其不成比例的長劍。但餘威知道，這個男孩兒能自如的使用那柄劍。

  因為那就是餘威自己。

  “你是個野獸，並非劍客。”

  那人說道，“你是為了殺戮，而非求勝。這個殺業的螺旋你已深入其中，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之道。放棄吧，餘威。”

  餘威轉過頭看著那看不清麵目的人形，他忽然咧嘴咯咯笑了起來，“去你媽的，你知道我隻會用劍說話！”

  那人陷入沉默。

  餘威攥緊了短矛，他在自己的一呼一吸之間已經衝了上去，那人根本沒有抵抗的意思，餘威的短矛直接刺入了那個人的胸膛之中。

  “悲哀……”

  那人隻說了這兩個字後便忽然化作一片黑影，黑影之中一條手臂伸出抓住了餘威的脖子。餘威掙紮了兩下後，立刻被那隻手用巨大的力量拖入黑暗。

  餘威用盡全力想要掙脫開那隻手的束縛，他不斷的踢騰著雙腿，但那隻手卻又突然鬆開。餘威在無邊的黑暗中開始急速墜落。

  ……

  餘威翻身坐起，大口喘著粗氣。

  “真是嚇死我了，你可算醒了！”

  餘威過了片刻才辨認出那聲音的主人是法魯格。

  “發生了……什麽？”

  餘威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剛才就像是瘋了一般的劇烈抽搐，但……謝天謝地，你終於活過來了，你知道嗎，你沒有呼吸已經差不多有半天的時間了。”

  法魯格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而且……我覺得真血的力量在減弱。”

  餘威逐漸清醒起來，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臂沒有長出來，也似乎沒有再生的跡象。

  “至少……我還活著。”

  餘威喃喃自語。他還記得自己的夢。

  “是啊。”

  法魯格歎息一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