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這是亞人的謀略。

  顧咕咕感到有些心煩意亂，扭動了一下脖子之後，又重新將心思放在了眼前的挖掘工作上。

  是的，最終有一個人很好運地掙脫開了堵著嘴巴的布條，而他在廢墟中微弱的呼喊聲，最終讓已經準備離開的三人停下了腳步。

  因為有了一個人活了下來，那麽整個廢墟都有了被挖掘一遍的需要，盡管顧咕咕十分清楚剩下的隻有五個，而且位置雖然分散卻不算偏僻。

  時間被無可挽回地浪費了……而被救出來的那一位也是如同他預想的那樣，癡懵懵地呆坐在原地。所幸那人還沒有嚎啕大哭呼喊著要去死，不然他們三人還要分出一人來照顧他了。

  但是這些許浪費並非他困擾的原因。相反，因為浪費已經開始了，所以他需要尤為賣力地挖掘著並無生命存在於此的廢墟——像一個善良仁慈的英雄該有的樣子。

  他困擾的是人類那不堪一擊的、脆弱的自傲。

  盡管在遊戲中的時候，使用戰術、戰略，表現出知性的存在可以是任何奇詭的種族，但是他們背後都是玩家，本質上都是人類。但是這裏不同……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非人類的種族確實是有知性的，也是有著使用謀略的可能。

  或許異世界的人類早已習慣，但是顧咕咕卻依舊有些糾結。因為當智慧不再是隻屬於人類的武器的時候，那麽這個世界就變得危險萬分了。

  必須盡快結束這一切……任何時候自己的走向都不能順應著別人的安排。這樣思考著的顧咕咕俯下身來，雙手緊緊地按住早已化為焦土的大地。

  現實絕非遊戲，靈能的釋放也不再拘束於遊戲中的技能。在遙遠視覺和遙視之手的幫助下，對著剩餘的五個人發動精確傳送，將他們傳送到三人即將挖掘開的位置——想要達到這種最多不過半米誤差程度的精度，普通的傳送是不行的。同時，要對已經被救出來的那人施加本我暗示，讓他主動說出來隻有六個人被亞人隊伍留下作餌的事情。

  於是，十分鍾之後，顧咕咕三人再度站在了安納爾村的門口，不過這次身後倒是有著六位前來相送的人。

  事情就如顧咕咕所預料的那樣，救出了六人，同時也從第一個人口中得知了隻有六個人，且這六人是被留下來作餌的情報之後，艾莎前輩便又風風火火地想要趕快趕往下一個村莊了。

  事實上，雖然被救了出來，但是這六人並沒有完全脫離危險，而現在三人的離開，可以說是間接地宣告了他們的死刑。因為現在的安納爾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保護，連籬笆牆都被拆毀了，可偏偏空氣中灼燒著的血腥味和油脂的腥臭味卻沒有減損分毫。要知道，安納爾村的旁邊就是一座藏納著無數危險存在的大森林。一會兒天黑之後便是隻衝出幾隻普通的野獸，疲勞不堪的六人也無法應對。

  這就是亞人的謀略，想要他們分出人手來將六人護送至其他的村莊或者城鎮卡特旺達。但是顧咕咕知道，艾莎不會這樣做的。倒不是說她心大，戰鬥天賦高超的白銀級輕戰士不至於連野外生活時夜晚的危險都不知道，隻是她從來就是個願意犧牲之人。

  一個在危急時刻願意犧牲自己來對抗兩個食人魔，以此讓後輩逃脫，希望能給村莊和城鎮報信的人；在意識到亞人的計劃之後自然會毫不猶豫地犧牲這六個剛剛救出來的人，去救助一整個村莊的生命。既非聖母，也非惡魔，顧咕咕明白，這就是人心。

  隨著艾莎一起行走如飛的顧咕咕看著因為體力不支而隱隱有了掉隊傾向的德洛麗絲，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悄悄地對著她丟了一個削弱之後的陸行術——如果不削弱的話，那麽德洛麗絲就會以每秒四十英尺的速度，如同箭鏃一般，毫不疲憊地奔向世界的盡頭。

  事實上，不管是顧咕咕所想，還是艾莎前輩所選擇的，兩種情況下這六人都相當於沒有被救下來——同樣是慢性死亡，死在烈焰的廢墟中和死在野獸的齧咬下沒什麽區別。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就結果上來說，所謂人心，這不是和靈吸怪的心一樣的嗎？

  前方的路有些窄了。

  顧咕咕眯了眯眼睛，感到有些奇怪。

  從卡特旺達到布達拉斯，走的是略加修整過的大路；從布達拉斯到安納爾，因為大路繞得太遠，所以走的是一條緊貼著森林的小路；至於最後一個目標，尤蘭達……他們同樣沒有選擇大路，而選擇了一條被開辟過的小路，而這條小路的前半段必須橫穿幾乎整個森林。

  太安靜了。

  顧咕咕知道，森林素來是靜謐的地方，但靜謐不等於無聲。從日光下澈，穿越枝丫樹葉的網絡，落入深處的一刻開始，森林就絕對不會安寧。繁亂自然的生命們無時無刻不在發出細微的吐息。

  但是這裏太安靜了。

  他再度看向前方，不放過任何角落和細節。

  雖然是所謂小道，道路卻約有七人寬。由於最初的開辟和之後近十年的踩踏，道路中已經沒有了樹木再度生長而出的可能，但是細碎的綠茵卻依舊存在。道路上空被不甘心的枝丫蔭蔽著，因此現在雖然隻是下午，道路中卻已是近乎昏黃。

  空氣中有水分的滋潤感，因為密林會毫不猶豫地鎖死空氣，所以森林中不管何時都有一種濕漉漉的感覺，仿佛伸出手來就能在空中掐出水一樣。

  但是空氣中有著另外的一種氣味……顧咕咕遲疑地停下了腳步，再度吸了吸鼻子。

  空氣中有著一種淡淡的，奇異的芳香……但是仔細聞地話，又像是一種混合著木材、血腥味和金屬鏽蝕氣溫的味道。雖然不止於難聞，甚至有一些奇異且沉重的甜香，但是卻莫名地讓人想到烈焰和濃煙。

  他有些不安地握緊了雙手，回頭看了一眼似乎依舊沒能恢複到可以戰鬥狀態的艾莎前輩。他需要的是一路成長的英雄譚，而非讓體係足矣崩壞的碾壓力量。

  “所以說，我討厭謀略。”他皺了皺眉頭，努力讓自己忘掉記憶中的火焰烈烈。

  這樣想著，顧咕咕又向前踏出了一步，腳下的泥土有著異樣的粘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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