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飄蕩著人的氣味。

  一隻食石猿停下了步子，在一棵樹下抽動了一下身軀，隨意地撓了撓脖子。並不耀眼的日輝，穿過樹葉為他灰棕色的皮毛撒滿斑駁的陰影。剛才的感覺不會有錯，一縷微風為他帶來的是人的味道。當然其中也混合著穀物，或是野兔、狐狸和雄鹿被烹飪之後的滋味。

  但是他知道，那些煙火氣中有人的味道。是皮革而非皮毛，有著死亡與酸臭，卻沒有血液和腐爛的氣息。這就是人類的味道，這就是人類和亞人不同的味道。雖然兩者都會將野獸的皮毛剝下來穿在身上，但是人類身上的皮毛會經過煙熏火燎，經過除脂、幹燥和硝皮的處理。

  人類的皮毛——當然，他們稱之為皮革——柔軟，不生蟲，不掉毛。他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文明，但是文明並不能用來果腹。

  想到這裏，他發出了一絲低吼，用來壓抑腹中的饑餓感。而身後，他那些壯碩勇武的兄弟們也呼應著輕聲吼叫起來。

  肉，他想到，肉。

  他和他的兄弟們，隸屬於八大亞人部落之一的挖眼部落。與蠻牙部落那樣的純粹由亞獸人組成的部落不同，挖眼部落才是某種程度上真正意義的亞人部落。

  除去熊人，虎人，狼人，豬人，鼠人，等亞獸人外。蛇人，蜥蜴人，山羊人，哥布林，魔現人，刀鎧蟲，藍蛆，人蜘蛛，食石猿，翼蝠人等其他並非亞獸人的亞人種族，也都在挖眼部落中有著或多或少的組成。

  盡管由於種族的不同，挖眼部落內耗嚴重，因此在所謂八大部落中排名最後。但是許多部落中的亞人仍然相信，這種多元化部落才是未來亞人聯合起來的唯一可能性。

  若是亞人們能夠聯合所有亞人種族的優勢，人類根本就不堪一擊。食石猿黃銅·餘燼坡這樣想到。

  食石猿到了會說話的年齡之後就能有自己的名字，名字由兩個部分組成，前麵是他們最為喜歡食用的礦石，後麵是他們最喜歡的礦場所在的地方。盡管這樣似乎造成了很多同名同姓的食石猿的誕生，但是黃銅·餘燼坡卻確實是整個隊伍中名字最為清楚明白的個體了，比起蛇人充斥著嘶嘶嘶的七十餘個又臭又長的發音和藍蛆的咕嚕咕嚕要好得多。

  正因如此，他當之無愧的成為了整個隊伍的隊長，因為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方便快速地呼喊出他的名字——黃銅！

  人類的味道令他想到血和肉。

  人類素來是無需恐懼的。

  若是落單的人，他們脆弱無比，即便再怎麽高大或者健壯，眼神再怎麽謹慎，雙耳再怎麽敏感，也比不過亞人。亞人們銳利的眼神，迅猛的雙耳和靈敏的鼻子會在他發現危險之前先一步殺死他。

  至於成群結隊的人類，他們也並沒有增加多少危險指數。如同冬日樹枝上的積雪，隻需要一個缺口將其破碎，整體便會瞬間潰散。

  而今日，雨月十八號，好像是一個很適合打開缺口的日子。他並沒有參與過三年前的一場盛大的爭鬥，也並不知道那些前輩們洋洋得意地講述著的屠戮的功績究竟是何種狀況。但是這並不妨礙今年由他來帶隊進行這一場光明正大的襲擊。

  在八大部落聯合大酋長迪克巴克發布了即將退位的消息之後，挖眼部落根本無法平靜下來。毫無疑問，多元化程度最高的他們，是最想將自己的製度推廣到整個亞人部落的。但是這一切，首先需要贏得迪克巴克的心。他們需要更多的財富和食物，以此將自己的酋長推向大酋長的寶座。

  因此，他們重新盯上了這個傳統的“劫掠節日”。多好的日子啊，去人類為他們自己編造的羊圈中隨意殺戮，隨意取用自己想要的東西。黃銅始終想不明白，這樣的節日怎麽會衰微呢？怎麽會第一年隻有數百個亞人願意去，到了第三年甚至隻有十幾個在外偶爾想起來這檔事的劫掠隊伍才去做呢？

  幸好，在今年他們挖眼部落將以整個部落的全力去做這件事情，去從羊圈中，取回他們想要的發育肥滿的羔羊。

  眼下，他在做的正是這件事情，帶領五十來隻亞人進行最外圍的掃蕩。

  可惜隊伍裏亞獸人的數量太少了，黃銅這樣想著。若是整個隊伍全都是亞獸人那種天然的戰士，那麽隻需要一支20人的隊伍就足以毫發無損的將五個以上的村莊劫掠一空。

  即便現在並非寒冷的時候，他的尖嘴中呼出的氣息依然在空中凝聚成白色而溫暖的薄霧——對血與肉的渴望，讓他的喉嚨仿佛灼燒起了火焰。

  “翼蝠人，不要讓我說第三次，給我下來，老實一點。”瞥見了不聽指令的翼蝠人飛在天上，他惱怒地發出了嗬斥的聲音。還沒有到狩獵真正開始的時候，現在若是被人類發現，獵物可能會逃跑掉。

  為什麽這種種族非要拚命地想辦法消耗掉他們一天一次的飛行機會呢？

  翼蝠人，他們是在斷崖邊居住的，擅長滑翔的種族。因為有著蝙蝠一樣的雙翼，姑且可以飛行，但是需要相當大的體力。但正是因為所需的體力過大，所以他們一天隻能在空中飛行一段時間，而等這一段時間過後，他們連在空中滑翔都做不到。失去飛行力氣的重新回到地麵上之後的翼蝠人，甚至連舉起武器的力氣都沒有。

  在他們飛行的時候，他們可以用風切斷鋼板一樣厚重的重甲，防禦起來非常困難。可以說，飛行狀態應該是他們殺手鐧一樣的存在。但是……但是這個種族對天空有著一種過分的渴望，非常熱衷於飛行。除非有著絕對的命令，否則恐怕在需要飛行的時刻到來之前，他們所有的力氣就已經消耗殆盡了。

  聽到黃銅斥責之後，飛行在空中的翼蝠人重新降落在地上。

  “隊長，你不明白。”

  “我知道了，你小子又要說你的那個‘不飛行會死’病了是吧？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人不應該離開大地，在雲上麵呆久了，你就不會再想下來了。那樣很糟糕，你不會明白的……”

  他有些恍惚的盯著那過分沉靜的天空看著沒完，卻終究搖了搖頭，帶著隊伍重新向前方進發。

  已經到了可以看見村莊周圍的籬笆的地方。

  狩獵開始了，獵物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