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拜將
作者:鹹魚少點鹽      更新:2020-12-23 20:41      字數:4429
  北涼城,

  從天上往下看去不同於往日邊城的蕭索,這短短幾日間漸漸有了幾分南邊大成的繁華熱鬧,臨街的攤販早早的便搭上了棚子,賣各種吃食早點的店鋪更是醜時便已經生起了柴火,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掛在壁爐上的烤鴨還冒著滋滋的油光……

  天色未亮,

  城門中便已經多出了許多道身影,街麵也稱得上人潮如織,城門口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擁著入城,有身穿布衣的良家子弟,有拿著糞叉背著包袱的莊稼漢子,有提著長弓身負背簍的獵戶,更有身穿舊式甲胄的退伍兵卒……

  他們從涼州這片廣袤的土地各處而來匯聚到北涼城中為募兵而來,說起來第一日報名登記在冊的兵卒便不下七八千人,要知道那時候消息還沒有傳開,僅僅隻是一座民不過二十萬的北涼城,便有如此數目,後麵的日子可想而知。

  當那一紙募兵令傳下去的時候整個涼州不說炸開了鍋,也差不離了,講到底自家老爹徐武給這片土地上的人餘下了太多的香火情份。

  ……

  侯府的後門緩緩打開,

  兩道身穿常服的身影從中走出,

  “老規矩,兩碗麵片湯。”

  “得嘞!”

  身穿常服的少年郎邁步出門後,往斜對麵賣酸辣麵片湯的攤子走了過去,坐下後極為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目光打量著過往的行人,看著那些極為淳樸的涼州百姓心底莫名的有些觸動。

  “老丈,多放些辣子。”

  邊上的馬有糧吆喝一聲後,一屁股坐下自然掏出了別在後背的煙杆,放好煙絲後用火折子點燃咂嘴抽了起來。

  “馬叔,剛起來也要來上一杆?”

  少年郎收回目光打了個哈欠後笑問道。

  “人老嘍,起來不抽上一杆,沒甚精神。”

  馬有糧咧嘴一笑,

  靠在木攔上吐出一口濃鬱的煙霧道。

  “馬叔,說句不當講的,您往後少抽些煙葉,少喝點酒,在吃得清淡些,興許還能多活上個幾年,往後享享清福也是極好的。”

  少年郎望著頭發花白的馬有糧喃喃道,說起來涼州六鎮總兵其中有三人都是三品武夫身板硬朗得很,雖然比不得修道之人,可若是不出意外活個百八十歲還是輕輕鬆鬆的,可唯獨馬有糧隻是個尋常武夫,按照這方世界的算法活個五六十歲便是高壽了,何況身子還有不少暗傷。

  “不抽煙,不喝酒,不吃肉,這人活著也沒啥意思,還不如痛快一些,想來便是少活幾年也沒甚關係。”

  “人生在世,痛快二字。”

  “不論怎麽說,若是有機會還是盡量讓自己活的舒坦一些。”

  馬有糧大笑道,露出滿口黃牙。

  說完隨手將手中的煙袋子遞了過去。

  “哎……”

  少年郎歎了一口氣,也沒推辭接過煙袋,煙杆還是原來老馬送的那根,不過後麵已經有許久沒有抽過了,看起來還是簇新的模樣。

  “呼……”

  煙葉涼州粗劣的煙草,口感算不得醇和,烘烤的時候也不夠細致,猛然吸上一口往喉嚨壓下,有說不出的辣味。

  可馬有糧還是悠哉悠哉的抽著,用他的話來說,自己的常伴在身邊那根其貌不揚的煙鬥可是個好東西,抽了二十年來,裏邊那黑糊糊的一層煙垢更是寶貝,甭管多不好抽的煙葉,用著抽著都能抽出不錯的味道來。

  少年郎眼眸合攏緩緩吐出,或許是許久沒抽的緣故,腦袋有些輕飄飄的眩暈感,近些日子募兵那些索碎的事情也算是忙的焦頭爛額,如今倒是舒緩了一些。

  “殿下到今日為止涼州各個郡縣各地登記造冊的兵卒匯總在一起恐怕已經過了十萬人的關口,原本的涼州三十萬鐵騎的建製想來是已經足夠補齊了。”

  馬有糧看著少年郎略微舒緩的神情輕聲道。

  “往後還有幾日。”

  “想來還能多出兩鎮十萬人馬。”

  “算上那二十萬降卒和各地原本的郡兵,自己其餘州郡招募的兵卒,所謂百萬之兵不再是一句虛言了。”

  少年郎點了點頭思慮道。

  “幾個月前打蠻子屯下來的馬匹這趟也算是有解了燃眉之急,至於錢糧一事此刻更是無需憂心,畢竟國庫之中金銀銅錢都快堆積如山,各大糧倉也是滿滿當當。”

  馬有糧也是會心一笑,

  終歸募兵這事全是落下了。

  “客官,您的酸辣麵片湯!”

  話音落下之時熱氣騰騰的麵片湯也出鍋了,紅亮的湯水中麵片堆疊,上下起伏,上麵還餘有一把蔥花,這紅綠的模樣甚是喜人。

  “得了,馬叔吃完再說。”

  少年郎幫忙拿了一雙筷子遞了過去。

  低頭還未動筷便聞著碗中誘人的香味,也不知為何突兀的想起了那個魚姓的小姑娘,還記得她說過這天下頂好吃的是冰糖葫蘆,後邊還多了一樣,便是這酸辣麵片湯,因為這是自己請她吃的第一頓飯。

  瞧著那模樣想來這輩子是非自己不嫁了,可自己也曾說過要等到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是乾土之時才會娶妻,這條路還不曉得要走多久,可不能讓姑娘等到了白頭,有些事還得早些做完。

  少年郎苦笑一聲思緒萬千,

  下筷的動作也加快了幾分。

  ……

  “嗝,嗝……”

  “舒坦……”

  喝完碗中最後一口湯水馬有糧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少年郎也是剛好將最後一塊麵片送入嘴中,此刻街上的人也是越發的稠密起來,長街上各個攤販吆喝聲也越發賣力起來。

  “殿下,有心事?”

  馬有糧看著身旁少年郎的神色出聲道。

  “算算日子張儀先生如今也應當從魏國出來了,想來也已經說動了魏君,接下來的日子在我大乾邊界打個轉,便要南下齊國了。”

  “這趟回來齊魏之間的間隙便已經落成。”

  “想來用了多久這合縱便能徹底破開。”

  少年郎眺望著魏國的方向輕聲喃喃道。

  “處理完募兵的事情本殿也該動身了。”

  少年郎想起張儀的生平輕聲道,所謂近攻遠交,這是國策,絕不能不能急於一時,可如今天下大勢,時不待人,而張儀一人分身乏術,有些事也得自己的去做。

  “殿下是要去哪一國?”

  “遠處有楚,燕,韓,趙等十餘國之地,其中能夠影響天下大勢的想來也隻有前邊這四國,不知殿下的意思?”

  馬有糧倒是沒有太多的意外,自家殿下本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何況是在這個檔口,如今募兵的事已經步入正軌,自然也該動身了。

  “燕趙之地多慷慨悲歌,本就是如我大乾一般邊陲之地想來也是民風彪悍,還是早些見識一番,免得日後手忙腳亂,這趟處理完募兵之事後本殿便先行往東北那邊走上一遭吧。”

  “趙國也就罷了,講到底不論是從史書還是貿易又或者情報中還算有些了解,心裏也有個底子,可燕地不同。”

  “說起來咱們乾人北邊有蠻子,那燕人地處邊陲頭頂上也是不少戎狄野人,處境更為不妙,長年廝殺下來,想來兵卒戰力不弱,可又遠離腹地,長年消息不通,也極少有情報傳出,這趟去也能了解清楚一番。”

  “往後在其餘諸國走上一遭。”

  “說不定路上還能遇見那孟夫子。”

  “如今科舉落成,具體的章程已經定下了,朝堂有秦公坐鎮,內務有荀公把持,近處燃眉之急也消散於無形,這趟也全當出去走走吧,講到底這人世間挺大的,至於安危以如今半步一品的修為想來天下也是沒有人能夠留的下我的,至於動用大軍,大世之爭局勢尚未明了想來也沒有人有這個膽子。”

  少年郎吐出最後一口煙霧後悠悠道。

  “走吧,去見一個人。”

  “他來了,本殿也能安心去燕地。”

  少年郎徐徐起身道,這幾日涼州諜報司瘋狂造勢,少年郎種種事跡瘋傳,在乾地已然被神話,其中收貨的驚歎點也是積累下來極為龐大,如今一朝散去那道身影漸漸凝實。

  馬有糧沒有詢問出聲,可心底莫約也已經猜到了那人是誰,因為不久之前殿下曾經說過,這天底下當真是有能統百萬之兵的人。

  馬有糧原本是不信的,可既然殿下說了他便信了,如今突兀聞聲要去見此人,心緒還是極為起伏不定,快步跟了上去,目光有些複雜,實在是好奇如此國士,是如何模樣。

  “與漢漢重,歸楚楚安。”

  “此所謂功無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

  踏步在長街之上,

  少年郎腦海中回想起韓信的種種思緒萬千,所謂王侯將相細細數來那人一生竟是占全了,還記得上輩子那人功成名就坦然入宮時。

  卻遇一生之劫,

  “陛下曾許我,見天不死,見地不死,見君不死,這天下沒有捆我之繩,也沒有殺我之刀,汝何以殺我?”也不知在長樂宮前那人嘶吼出這句言語時內心是何等的憤慨。

  可終歸而言他還是死了,

  真想殺一個人這些有用嗎?

  在永樂宮鍾室裏,身子被人用布袋包裹,終覆於一口大鍾之下,後竟是被宮女用被一匹白布勒死,

  不見君,不麵天,不落地,不捆,不刀。

  卻是死的無比淒涼,

  ……

  “狡兔死,良狗烹;”

  “高鳥盡,良弓藏;”

  “敵國破,謀臣亡。”

  在監中提筆寫下這些言語,當他吼出那句“天下已定,我固當烹!”時想來他早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可他不願意去相信,不願意去相信那人會當真殺他。

  他如同一顆彗星劃過,帶著絢爛的光芒照亮了那個時代,那萬裏山河,再回首時耳畔還回蕩著長樂宮的鍾聲,無雙國士,沒能享受榮華富貴滔天權柄,也沒能老死軍中,最後卻是死在一婦人手中,何其淒涼。

  ……

  “講到底他也是兵仙,千古風流人物。”

  “何苦落得如此悲涼……”

  少年郎仰頭望著城門的方向低聲自語道,這趟沒有騎馬而是靴底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往城門的方向走去,因為腦海中那道身影正在那個方向。

  城門外,

  也有一處募兵的場所,

  此刻排隊的涼州百姓已經排出去很遠,少年郎目光在人群中流轉細細搜尋著記憶中那人的身影,最後停留了在了邊角中一年輕人身上。

  定睛看去,

  那人年紀不過二十有餘,身穿灰色布衣,布衣上餘有不少破洞,便是身後的包袱也是極為幹癟,想來也是極為窮困潦倒,露出的邊角中細細看去是幾本泛黃的書籍,想來是家中餘下的兵書。

  仰頭間四目相撞,

  少年郎笑意盈盈邁步上前。

  “末將,拜見殿下!”

  “草民,拜見殿下!”

  少年郎並沒有隱藏身形招募兵卒的涼州將領看清來人麵容後慌忙行禮道,不過少年郎並沒有止步的意思而是繼續往前,順著少年郎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韓信。

  “草民韓信拜見殿下!”

  韓信和尋常百姓一般畢恭畢敬的對著少年郎行禮道。

  “可有願參軍?”

  少年郎明知故問道,那人眼眸中有莫名的情緒流轉,低頭望去窮困至此腰間依舊挎有一口長劍,其誌向已然明了。

  “自然。”

  韓信點頭道,望著那少年郎身後跪倒的涼州兵卒,望著他們眼神中毫不掩蓋的崇拜,心中也是有熱血湧動。

  “參軍為何?”

  少年郎直言道。

  “為殿下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而來!”

  “也為這手中一口長劍,胸中韜略萬千有施展之地而來。”

  韓信目光灼灼道,

  周遭募兵的官員將領神色複雜。

  “如此隨本殿來!”

  少年郎聞聲大笑道,也不多言,借過幾匹戰馬,便策馬往城外的涼州大營而去。

  涼州大營,

  “嘭嘭嘭……”

  擊鼓之聲響徹在大營上空,

  二十萬降卒在涼州兵卒的看管下匯聚在大營之中,從高台上往下看去烏泱泱的人頭,一眼看不清邊際。

  “隨我來。”

  少年郎換回一身黑色蟒袍邁步而上,原本躁動的降卒,隨著那道身影的出現也漸漸停歇下來,韓信怔怔的看著少年郎的背影,隻覺得腳步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