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掃過長街，屍體倒了一地，

  是三千？

  還是五千？

  沒有人知道，

  隻曉得這雨夜中死了很多的人，多到數不清。

  長街上站著的人不多，除了那便宜老爹外便全是召喚傳來的人物，葉孤城已經拔出了插在腹中的斷劍，西門吹雪也包紮上了肩頭的傷口，司空摘星半死不活的趴在馬背上，不時哼哼兩聲，證明人還活著。

  鐵騎的屍體中，徐武滿目倏然，

  這帶出涼州的三百親衛到底還是死光了就連一顆種子都沒有留下，屍體全部都是背對著徐武的方向，無一例外。

  所以驚神弩射中的時候，不少箭隻直接從麵門穿過，箭隻帶著巨力透腦而出，一陣風吹過，尾端的羽翼輕輕的晃動著。

  “他們不能白死。”

  徐武甚至記得這幾百人的名字，講到底也是朝夕相處十餘年的人。

  記憶中徐閑還是第二次見過自家老爹眼眶微紅的模樣，第一次是自己出生，他風塵仆仆的趕回上京城，用胡茬蹭使勁著自己的屁股蛋子，憨厚的笑著，笑到最後眼眶通紅一片。

  早年間自己老爹屠城滅國，手底下死去的人大概數也數不清了，不知道那個時候老爹是個什麽情緒。

  “嗯，他們自然不會白死。”

  徐閑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此時自家老爹很生氣，至於後果有多嚴重，徐閑也不曉得。

  不過那北川郡的張家恐怕要倒黴了，徐閑也能料到涼州此刻必然暗潮湧動，可那張家膽子確是不小直接擼袖子親自上場了，背後必然也有那些世家門閥推波助瀾，等自家老爹回去怕又是一番血流成河。

  ……

  仰頭看去，

  峽口之巔，那老和尚依舊盤腿坐著，

  不動分毫！

  不過口中往生咒念出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可即便再快也來不及超度長街上的亡魂，那一道又一道的亡魂似乎

  貼在老和尚的耳邊纏繞，低聲淺語，

  又似乎在質問，轟然作響。

  為什麽到最後自己都還是沒有出手？

  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所有人死去？

  老和尚猛然睜眼了，

  順著目光看去，已經有了答案，

  青峽的對麵，裘老前輩淩空而坐，

  兩人相對而立，

  隻見裘老前輩身後漫天的真氣湧動，竟是覆蓋了半座山林，淡白色的氣息的從林間卷起遙遙望去如同白日升天一般，巋然壯麗！

  三戒和尚眼睛微微眯著，

  峽口鎮的血腥味遠遠飄然，在鼻尖環繞，

  可他還是不敢動，對麵那人實在太過恐怖，那漫天的異象實在太過恐怖，細細看去那人境界不明，若是自己率先出手被那人抓住機會怕是非死即傷。

  老和尚擱在膝上的枯瘦雙手微微顫抖，拇指在食指上不停掐動，眼前是厚重的雨簾，一片樹葉被雨水打下，老和尚輕輕捏在指間。

  數百丈的距離對於常人來說觸不可及，到對於二品來說就是幾個呼吸的事情，已經枯坐了一夜卻相安無事，對麵那人依舊老神在在淩空而立，內力的渾厚恐怕已經到了二品的頂峰。

  老和尚不能在等了，

  手中捏住的樹葉脫手而出，

  於劍客而言草木飛石皆可為劍，於老和尚而言拈花摘葉皆可傷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天地間的一草一木都可以成為殺人的利器。

  那樹葉在真氣的加持下，疾速往對麵飛去，那厚重的雨簾起不到絲毫阻擋的作用，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便跨越了數百丈的距離。

  與此同時，身後顆大樹仿佛受到了巨力的牽引，變得招搖傾斜隨後無邊落葉詭異的停留在半空中如同靜止一般。

  三戒和尚一掌推出，漫天的落葉竟如同那傳說中的暗器暴雨梨花針一般射出，鋪天蓋地，滾滾而來！

  密集的樹葉遮擋了所有的視線，

  當一切塵埃落定時，

  裘老前輩依舊端坐在半空，口中含著一片青葉，竟是身上的道袍都沒有絲毫的破損。

  手指輕輕的夾住嘴中的青葉，

  鬆開時搖曳著飄動著落在了地麵，

  那成堆的落葉中一件宛如布條的道袍露出一角，可那鮮紅的顏色依舊觸目驚心。

  裘老前輩雙手背在身後，眉眼含笑的看著那對麵的老和尚，那神情就如同再看一位頑劣不堪的孩童，可背後的指尖不斷有鮮血滴落，那身子也在微微的顫抖。

  三戒和尚長歎了一口氣，眼中有些許羞愧，此時已經沒有了在繼續試探的念頭，一步踏出便消失在山林之間。

  在拖上一會，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就在老和尚消失片刻後，裘千丈再也撐不住了，整個人從那半空滾落，摔倒在地時身上千百道傷口沒了內力的封閉瞬間浸紅了道袍，頭一歪整個人暈倒了過去，生死不知。

  青峽內，

  數千頭戴鬥笠的巡府司人員已經握緊手中的長刀，雨水從駱聞舟的麒麟服上滴落，抬起頭麵容已經變得陰狠下來。

  同為二品那如坐春風，天下英雄不過爾耳的裘老前輩竟是連那老和尚一招都接不下來？

  自己被騙的好苦啊！

  指甲深深地嵌進血肉，眼珠中有血絲滲出，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這次，你還是乖乖去死吧！

  我駱聞舟自當踏著你徐家父子的屍體平步青雲！

  引刀一揮，

  那數千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巡撫司精銳，揭下頭上的鬥笠，踏著泥地，疾行向前，空氣中肅殺的氣息撲麵而來。

  青峽口，

  徐閑依舊悠哉悠哉的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因為那便宜老爹馴養的海東青已經出現在青峽的上空。

  咚！咚！咚！咚！

  地麵在顫抖，細微的石子跳起，落在積水中掀起漣漪無數，山林中無數的鳥雀被驚走，慌亂的飛在雨中，那低沉的聲音宛若敲打在眾人的心頭，這是鐵騎踏地的聲音。

  “嗚嗚嗚……”

  悠遠綿長的號角聲從峽穀外傳來，抬眼望去隻見一麵繡著徐字的大纛出現在峽口，緊隨大纛之後的，則是一大片綿綿無際的長戟之林，那一片冷森森的寒刃，幾欲映寒陰沉沉的天空。

  鐵騎上千，無邊無際，鐵騎上萬，接連天地！

  三萬鐵騎掀起無邊無際的浪潮，

  北涼重甲鐵騎踏破了峽口，全身黑衣黑甲，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眼透過鐵盔直視著前方，手中握著的馬戟閃著森冷的寒光，雨水滴落在鐵甲上四散開來，馬蹄踏下泥水飛濺，宛如實質的殺氣彌漫在整個青峽中。

  “一切還是結束了……”

  徐武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脊背挺得筆直，眼中那徐字大纛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