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八
作者:南風驚春      更新:2020-10-03 23:10      字數:4392
  舍幽到現在才發現,這個沈扶月確實是有一些不自知的壞。

  比如她知道魔域眾魔以渴血啖肉為樂,她卻沒有多大的反應。再比如沈扶月救了這個人,卻沒有問他叫什麽,也沒有真正的關心他的生死,似乎隻是因為他身上有兩分她喜歡的氣息便隨手救下。

  如今她聞厭了,所以要當著那些眼睛放光的魔物放了這人生人。

  那個普通人直接哭出聲來,涕淚橫流,絲毫不見修真者的風範。

  舍幽看著那個人,歎了一聲:“既然他是靈山的人……”

  沈扶月看向他,狐麵都掩飾不了她的驚奇:“是因為那個叫秦祁的?”

  舍幽吐著信子,沒說話,心裏想著之前恨不得掛在秦祁身上的小姑娘,冷笑一聲:“你最好能一直這樣。”

  沈扶月便撐著頭笑,眸裏亮晶晶的閃著什麽:“這樣一來我竟然有點好奇那個秦祁了……”

  舍幽忽然有些惡趣味,他眨眨眸道:“他快死了。”

  “我能出魔淵,就證明他現在遠不如當初。我還聽說現在人和魔還有妖在上麵打的頭破血流。”舍幽蛇眸閃著暗光:“你猜他能護那些脆弱到一碾就死的人類多久?”

  沈扶月垂眸,大片陰影籠罩在她身上,那狐麵竟然有一順折射出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光來。

  隨後她便跳下蟒蛇的背部,抱著手臂慢慢走進那些不詳的雨中。周圍魔物一陣哄笑,看著這個幾乎是送死的人,想聽到她被那些高腐蝕性的雨殺死之前的慘叫。

  但是並沒有,什麽都沒發生,那些雨似乎被她周身一個透明的屏障攔下來了,在她身側勾出一個鮮紅的圓。

  狐麵一側係的流穗隨她的腳步慢慢晃動,她隻一抬手,連那些紅色都消失了,風裏隻傳來她清澈如泉的聲:“接下來我們去哪?”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讓人牙酸的玻璃碎聲。眾魔物聞之抬眸,便看見昏沉的天空裂開了一條細縫。

  從細縫之處灌來大股清涼的風,讓沈扶月都不自覺的眯了眼。接著細縫擴大,沈扶月隻覺身側有些什麽東西逆風而上,還卷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沈扶月一轉眸,看到身後連那個普通人也不見了,隻有化形了的大蟒蛇沉著臉色看向那道細縫。

  “這是哪出?”沈扶月皺眉剛說完,隻覺心一跳。登時,四周一陣尖銳的刺響,沈扶月隻覺得耳朵被刺的都疼,忍不住抬手遮耳。

  舍幽眯著眼,看到昏沉的天邊開始細密的下了小雨。

  不是那些紅色的不祥的雨,那雨絲透明幹淨,帶著魔域沒有的甘甜香。

  大封印吹燈拔蠟,今日可謂是,大凶之日。

  舍幽錯神一瞬,回神卻發現人沒了。

  “沈扶月?!”

  他正要追去,之前本來細細的雨絲一下成了瓢潑大雨。本來普通的雨應該沒什麽的,可這雨就邪門,砸的它宛若沒有生鱗片一樣生疼。

  舍幽在一片大雨之中忽然想起來,就算沈扶月這些天來表麵上看著依賴信任他,可是依舊沒問過他的名字。

  名字即是牽掛,她從來沒想結此緣。

  不愧是千百年來的上神,鐵石心腸就是鐵石心腸,旁人比不得。

  此時的沈扶月正趁亂從封印破損的地方往外走,這位混水摸魚玩的可謂也是一把手。

  隻見那些魔物爭先恐後湧過前麵的薄薄一層金光,金光之後,是一片蒼翠。

  沈扶月……不,從來不認為自己是沈扶月的姑娘摘下狐麵,遠遠看到外麵一群人,周圍籠著碎光,浮光掠影之間,竟然生出一種讓她側目的氣勢來。

  不過這陣勢頗熟她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

  沈扶月看著那些和自己同源的蠢物們一股腦衝上去,她遲疑了半步。

  這些東西和她相克,可不是什麽此消彼長,就是很天然的壓製。

  絕對的壓製。

  她隻是過客,並不想上去和這個世界什麽人或者什麽事對上。

  不過她四周都是往前衝的魔物,她這一遲疑,就在隊伍裏拉開了許多一差距。

  ……不過那麽多魔物,應該不會有人她吧。

  正想著,她便感覺到有一道視線,鎖在了自己身上。

  約莫這就叫禍不單行吧。

  她漫不經心的抬眸,隔著無數人魔,隔著浮光掠影還有四起的煙塵,慢吞吞的看上一眼。

  本來隔的太遠,她應該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她奇怪的看清了。

  那雙眸如玉,是第一縷刺破白夜的晨曦,是清晨第一滴落下的水珠,是她見過的,最讓人忘不掉的。

  好像所有黑暗中的跋涉都為了這一眼似的。

  周圍浩浩蕩蕩而過的魔物和人,撞出鮮紅的血沫。

  這背景屬實不太吉利。

  她眨眨眸,回神一笑,消失在洪流之中。

  那是一片朱紅裏的浮沫一笑,眨眼即逝。秦祁眼睜睜的看著,氣息一下不穩,竟是要追出去的樣子。

  可周圍哀鴻化成牢固的鐵鏈將他鎖死,串過喉結,釘過手掌,那疼的入了骨血。

  “師父?”

  身後有人輕喚,秦祁垂眸,強扯了一抹笑道:“我去看看有沒有無辜之人還沒撤回來……”

  “師父,方圓百裏全都撤走了,我和青木師兄查了三次,你且安心。”

  秦祁抬眸,眸裏碎光閃了閃,似乎是掙紮了一瞬,方才輕道:“知道了。”

  大封印已毀,索性人間各有各的應對的法子,傷亡竟然還沒有上次的多。

  “可至今之後,人魔之爭就會成為常態……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論道居裏,輪換下來的天機沒形象的癱在椅子上,累的眼睛睜不開的模樣,卻還要喃喃道:“哎,我最近看搖光都瘮得慌。”

  “自從沈……走後,我總感覺他一天賽過一天的嚇人。”天機打個哈欠:“我現在倒寧願他生機勃勃的去拆我道德殿的匾了。”

  天機自己說半天,沒聽到回應,抬頭一看,和自己一起輪換下來的天泉已經睡著了。

  天機頓了頓,搖搖頭。

  果然,自古沒心沒肺者,才能安穩睡著。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沈扶月眉都擰了起來:“自然不敢忘,所以魔界還是埋好了別出來為、上、策。”

  她話一字一頓,倒讓沈無越愣了一瞬間。隨即沈無越笑顏如花:“我倒是忘記了。我壓在封印裏千百年,魔界治理一方麵我確實鬆懈了。”

  沈扶月嘖了一聲:“封印是在我眼前落成的。”

  意思是她這話裏想著把過錯推給封印落成的秦祁是行不通的,時間軸都錯了。

  沈無越被拆穿,也不尷尬,哈哈大笑:“魔界嘛,噬人血肉不是正常的嗎。可是你們把那些東西壓在土裏,見不到光,就全瘋了。不僅要吞噬人的血肉,還要殺了他們的靈魂。”

  沈扶月被她那輕飄飄的噬人血肉四個字震得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沈無越似乎覺得無趣,支著身子看向遠方道:“可是誰還記得你們口中的魔族曾經也奔跑在這片廣闊的大地上呢?”

  沈扶月依舊不搭理她。

  沈無越對著石頭訴了半天的衷腸,石頭不為所動,眉眼間流露出的感情似乎還覺得她煩,想要動手修理她。

  雪停風又起,可謂淩冽如刀。沈無越對著個石頭終於覺著沒趣,昏昏沉沉的打個哈欠,然後聽那個石頭問:“你叫什麽?”

  沈無越張開的嘴僵住:……

  “我們見過那麽多次……”沈無越似乎想罵,但是又止了,因為她想起來自己確實沒有和她說起過,隻好無奈道:“沈,名無越。”

  沈扶月似乎沒聽清:“什麽?”

  “無,沒有,越,越過。聽清了嗎,上神大人?”

  沈扶月沒有理她的打趣,想了半晌,沒說話。

  沈無越便順手折了一枝擦肩而過的樹枝,閉眸,便見枝椏上生出兩朵嫩綠。不消片刻,那枝杈忽然就化成了黑灰。

  “無趣。”沈無越撚著手指,垂眸低聲道:“你打算去哪補全神骨?”

  沈扶月脊背一僵。

  “所以啊,如今你隻能去魔淵了。”

  沈扶月停下腳步,閉眸,額上的角慢慢消失,道:“然後眼睜睜的你領著魔族掀盤?”

  沈無越沒有否認,嬌笑了起來。她和沈扶月長得一模一樣,沈扶月清冷的沒邊,可她頂著相同的一張臉,一笑卻也毫無違和感,甚至可謂豔殺萬千花開:“什麽叫我領著啊,魔族可不是我的一言堂。那些子修羅比我話語權大……你當我想打打殺殺嗎?”

  沈扶月信她就是腦子不正常。

  可又是誰能從昆侖山的禁地盜走秦祁神骨?總不可能是她夢遊時候親手敲碎的。而且,很明顯,她身側這個人也知道此事。

  無越無越,對何無越?

  沈扶月思考著,隻聽那人半歎道:“如果人和魔能和平共處就好了。”

  沈扶月回神,冷漠道:“十方世界,為何容不下魔族你心裏沒數了?”

  沈無越聽完依舊是笑,然後幽幽道:“算了,無趣。不管你現在要去哪,我奉勸你一句,去一趟靈山看看吧。”

  沈扶月猛然側頭,語氣陰寒:“你敢動秦祁?”

  沈無越立刻眨眨眼,無辜道:“怎麽會?我答應你了,你不踏入魔界我就不動秦祁。”

  沈扶月可沒空看她耍寶,把鬥篷一蓋,直接用縮地千裏。絲絲的黑氣縈繞在她的腳側,隻不過眨眼間人就已經不見蹤影。

  沈無越輕嘖了一聲,拉著車的兩隻狐狸卻忽然加快了速度,追上那個急匆匆的人影。

  等兩人趕到,隻見靈山一片雪白,別說人,連個烏鴉都沒驚動。

  沈扶月站在靈山後山中鬆了一口氣,然後對身後冷然道:“如果沒打夠,出了靈山我奉陪到底。”

  沈無越:……

  “所以說那群羅刹天天不知道幹些什麽東西。”沈無越撩開輕紗,嘖了一聲:“還記得周家嗎?”

  沈扶月嗤笑:“那個人魔還敢找事找到靈山頭上?”

  “人魔?人家現在可不是人魔,修羅十二刹,他是第十一個。”沈無越懶洋洋道:“吞噬同類,取而代之……我知道時候也嚇一跳呢。當初不過一個區區人魔罷了,一眨眼就成了修羅道的主子了。”

  沈無越無趣的看天:“今天晚上大封印會有一次波動,約莫能漏開一兩個口子……那些羅刹居然能放過這個機會。”

  “口子在靈山?”沈扶月無言,道:“有腦子的都不會來吧。”

  “那就走吧。”沈無越歪頭,看著某一處陰影,眸光熠熠,笑道:“沈扶月。”

  沈扶月冷然,挑眉看她又作什麽妖。

  “那裏好像有一個人哎。”纖細的蔥白指隨意的指了一個方向,話音剛落,黑暗裏的陰影動了動,就跌跌撞撞跑走一個人影。

  沈扶月凝眸一看,哦豁,依舊是熟人。廣華的伴侶,明妍。她立刻跟上,魔氣流動間又被她顧忌被靈山發現而壓製著,那額上的角頓時藏不住。

  不僅僅是額上的角,還有她那本來清冷白皙的臉,也在那一瞬間變得比傳聞中的羅刹還要猙獰。

  正跑著的明妍匆忙回頭,隻一眼就讓她失聲尖叫。可到底沒叫出來,沈扶月一手捂著她嘴,一手將人提著領子帶了回來。

  羅刹相。

  沈扶月回身一瞬間就收了羅刹相,依舊是一臉清冷如月的模樣。

  可是明妍在她手裏嚇瘋了。

  沈扶月忽略大喊大叫的人,看著車上的人冷然:“你是不是過於幼稚了?”

  沈無越:“看出來了?”

  沈扶月覺得明妍過於吵了,抬手捏暈了她:“你故意讓這個人看到我,是想逼我動手殺人是嗎?”

  “你不是也故意露出來羅刹相把她嚇瘋了嗎?”沈無越探頭看著地上一臉淚痕的人:“這招狠啊,瘋子說的話,確實沒人信了。”

  但沈扶月明顯還是怒氣未平的模樣,沈無越笑道:“若你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我殺也是一樣的,灰飛煙滅,保證她連去地府告狀的機會都沒有。”

  沈扶月將人丟到雪地裏,擰著腕子冷然道:“少管閑事。”

  兩人來無影去無蹤,隻有一個昏迷不醒的明妍倒在雪地裏。兩人前腳剛走,後腳巡山的弟子便發現了明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