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作者:南風驚春      更新:2020-10-03 23:10      字數:2176
  沈扶月話音未落,那移動緩慢的花苞猛然破水而出,衝向一旁專心操縱著孔雀的秦祁。

  血蓮。

  傳聞修羅道遍地鮮血,慘死與阿修羅手中的冤魂無處可去,化成朵朵紅蓮。

  傳聞紅蓮生長之處,神佛難渡。

  那是唯一一個可以弑神之物,就連沈扶月也不會去貿然沾惹這些東西。

  時間仿佛在這拉成細長的一線,沈扶月眼睜睜的看到那開的豔麗異常的花在秦祁心口綻開。

  “女媧居然在這裏養了一個小孩……喂,你是女媧的私生子嗎?”

  “一株花苗而已,生氣幹嘛?我賠你就是了!”

  “小丫頭,這裏太冷了,養不活花的,跟我去至高天去看看吧,那裏四季如春哦。”

  “小姑娘,再見。”

  白駒匆匆過,過去的時光就是指中的沙,少年說話時的姿態她已然不記得,反正那些被引起來的喜也好怒也罷,和他相比都太過輕了。

  隻有即將失去的感覺,撕心裂肺,刻骨銘心。

  一如眼前。

  沈扶月撲到秦祁身邊,卻隻來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軀:“阿祁!”

  血蓮找到新的宿主,汲取著新鮮的血液慢慢綻開一朵又一朵大大小小的蓮。

  “廣華!”沈扶月側頭看他,眼角血絲映襯的雙目通紅。

  廣華站在血池的那一側,笑得張狂:“沈扶月,你心疼了是嗎?別著急,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鶴歸!”沈扶月手成爪,鶴歸聞召而來,隨著一抹紅如流星一般衝出去。可她還沒到血池之側,便被人攔了回去。

  那人額紋金光閃爍。

  沈扶月怔然,然後失聲而笑,笑的一滴血淚落在鬢裏。

  沈扶月撐著劍想站起來,袖口卻被人攥住,她低眸,忙擦去眼角紅痕:“阿祁,我在。”

  秦祁忽然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臉:“百年都不見你哭,還挺難得的。”

  沈扶月強扯出一點笑:“女媧說我是上神,不能悲喜都流於色。”

  秦祁咳笑起來,忽然道:“孔雀也碎了。”

  “沒事,天不絕人之路,我能補回來的,我能的。”沈扶月不敢去碰那些花,隻能半撐起秦祁上半身,連尾音都是抖著的:“九天碧落,一把兵刃罷了,我尋給你。”

  正這時,有漫不經心的一聲傳來:“長生。”

  沈扶月的袖袋一直放在秦祁身上,此時哪裏猛然竄出一簇暗火,翻騰跳躍,燃燒在朵朵紅蓮之中。

  曲然暗自咬牙,隻希望那個瘋婆子沒有騙她。

  沈家說來也怪,白日裏很少見客,夜晚定時出城傾倒垃圾。靈山幾次暗探下來,連他們那個和自己家師姐同名之人曾經喜歡過誰都挖出來了,就是沒抓住這祠堂一點東西。

  這不,夜深了,這祠堂還亮著一盞燈。曲然伏在簷下避過暗衛,她能感覺得到,祠堂附近的暗衛比別處厲害的多。

  曲然輕手輕腳的推門貓進去,立刻回身帶上房門。等她回身,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滿滿一整麵牆的靈位,可染燃著的卻不是白燭,而是垂著紅淚的紅燭!讓人震驚的不僅如此,還有空氣中濃重的香掩蓋不了的血腥味。

  沈家後人莫不是想氣死自己先人?曲然想著,開始動手翻找起來有沒有什麽細小的機關暗道之類的。

  也著實是巧,曲然摸到一塊凸起的佛像,無意間按了下去,隻見側邊毫不起眼的牆忽然陷下去一塊。

  房簷之上,君墨提著百般抵抗的謝律後頸,聽著他一口一個找姐姐一口一個你放開,終於不耐煩:“她連心都沒有,你巴巴趕回去,不怕被她殺了?”

  “我被她殺了也比在你手裏強,你放開我!”在秦祁麵前不大正經的謝律此時眉目都是憤慨和賭氣:“我寧願為姐姐死。”

  這話不知道戳到君墨哪根肺管子了,這老龍當即就炸:“你為她死也看她收不收!就你這小狐狸,你把心剖給她,她指不定還嫌髒!”

  謝律反而冷靜下來,定定看著君墨,連牙都快齜出來了:“那也是我情願!關你一個外人什麽事?”

  兩人隔著厚重的時間吵了一架,但是苟且下來的老龍已經知道了自己自認的一生摯友的選擇。

  現在他無非在說,即使重來一遍,他還會那樣:

  舍去為王的尊嚴,斷去引以為傲的九尾,以命換她一笑。

  君墨哈哈大笑,宛若看到了什麽可笑的人或事——

  那他這幾千年,算做什麽?

  各有各的追尋,各有各的輪回,獨獨隻有他,出格出晚了一步,便和以前的舊友們相隔天塹。

  他冷漠的想,至少神骨已經給了他。

  這瘋魔一樣的大喜大悲被人收在眼底,沈無越搖搖手腕,她手裏正拿著一盞琉璃大肚碗,裏麵悠然遊著一尾黑白相間的金魚:“小魚兒啊,你說謝律怎麽就甘心呢?不過——罷了,這隻小狐狸的確是特殊的。”

  說著,有風吹亂她發,遙遙看著那邊那隻小狐狸朝她看了一眼,沈無越彎眸一笑,輕聲道:“恭喜這個衷心的小寵物,她回來啦。”

  謝律以為自己眼花,在一池被吹皺的星河間,看到那抹絕色笑道:“下次就不一定了哦。”

  他理應聽不到的,可他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人說的什麽,也明白這人的語氣當是寵溺和縱容的。

  謝律覺得,那一瞬間他的胸口像是開了花一樣。

  他想追過去,告訴姐姐這幾個月自己是如何想念她的,以及告訴她醒來就能看到她其實有多好。

  不料他剛站起,風便大了起來,再去看時,那露台已然空無一物。

  追尋幻影,終究還是如一場風過無痕。

  謝律以為是自己眼花,興致一下便低了下去,連狐耳都耷拉著。

  雖說眼前這個人給他吃了奇怪的東西之後,又告訴他現在他非常強大,已經可以掩藏自己的本體了,但是謝律依舊不想藏狐耳。

  因為就算沈扶月不說他也知道,沈扶月是喜歡這對耳朵的。

  謝律失落的抬眸,看到今晚竟是個月圓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