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投石(一)
作者:南風驚春      更新:2020-05-29 08:45      字數:2188
  沈扶月住的是偏殿,但是好在該有的都有,找到銅鏡,又潤了一塊幹淨布,她小心翼翼的用濕巾拭去臉上傷口的血跡。

  傷口倒不會礙事,畢竟再怎麽凶猛也隻是隻扁毛畜生,就算會飛了也不是一隻真正陰狠的利箭。

  最後一滴沾在傷口上的血珠融進淺色的綢布中,沈扶月不經意抬眸,卻見鏡中倒映的自己在笑。

  那笑容散漫隨意,帶著玩味和肅殺的腥氣,一瞬便消失在搖曳燭光之中,恍若隻是昏暗燈火下引出的錯覺。

  但沈扶月知道,她沒有看花眼。

  那些夢魘斷斷續續讓她知道了太多東西,那個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連光都無法觸及的地方。

  魔族……

  沈扶月催動靈力,便能看到手腕上金光暗閃的卍字法印。

  那個僧人落下的法印效力正在逐漸消失,早晚會壓不住她身體裏的魔氣,所以以前的事必須要事無巨細的想起來。

  沈扶月壓下腕子,看著鏡中冷漠的自己,不動聲色的想著。

  不過所幸自己現在還身在人間。

  人間真的是……太美好了。

  門外不合時宜的響起稍重的敲門聲,沈扶月思緒一滯,便紛亂如絮。她淺淺搖頭,還是起身拉開門,“有何貴幹”四個字險些出口,她卻發現門外空無一人。

  沈扶月默然。她覺得秦祁這種有實力又很不走尋常路的人太過能鬧騰了,關鍵是還沒有人治得住。

  正欲回身關門,卻看到門檻前,有一個小小的藥盒。那盒子是金屬製,卻在最上麵掐出來一個嬌豔欲滴的花。這個時候出現的藥膏是用來做什麽的,意思並不難猜。

  沈扶月一時間竟然是覺得秦祁的眼光著實差,但是耐不住心底輕輕一軟,還是俯身把藥盒拾起來。

  木蘭香味的藥膏安撫人心,沈扶月看著整齊的床榻,試著躺上去闔眸淺眠。

  其實沈扶月沒有一絲的困意,可她覺得至少……裝也要裝得要像一個人。

  有人一夜無眠,也有人一夜清夢,第一聲雞鳴和著天光撕破長夜,沈扶月便將那藥膏留在了案桌之上,慢悠悠的往無垢峰去了。

  招徒大會有一個挺別致的名字,叫選雲台會。並沒有多大的意思,隻是到最後有意向拜入靈山又有些天資的人會聚在無垢峰的選雲台,經過考驗後會被五大長老收入麾下。

  當然,前提是那個人得入了長老們的眼。

  還有五天。

  沈扶月在巡山弟子們熱情的指引下報了名領了這幾天的日用品,就在無垢峰一處不起眼的院落暫住下了。

  “選雲台會還有五天,這五天你可以逛一逛靈山,但是要且記功德殿論道居無事不可入,後山則設有許多禁製,不能走的太遠,不然會被困住。”

  沈扶月一一應下,許是她這人說一句就點一下頭的行為逗樂了前來送她的弟子,那名笑起來有小酒窩的少女便小聲笑道:“你真的好乖啊,等你正式來到靈山,來找我一起玩吧。”

  沈扶月看著何月亮晶晶的眸,不知道怎麽想起來那隻小狐狸了。

  也不知道現在正在哪撒野呢。

  然後沈扶月聽見自己道:“好。”

  院落是四合院形式,沈扶月留意了其他房間,似乎也都住滿了人。

  不過空下來的房間裏倒是很合她的心意,簡單幹淨,窗戶一推就可以看到窗外的山花錦繡。

  “你是……今天下午新來的人嗎?”

  沈扶月回眸,看見有少女逆著澈淨陽光而立,有些青稚,卻自帶著甘甜的芳美。

  沈扶月眨眨眸,嗅出那甜美之下所藏的鏽味。

  少女笑的比陽光還清澈:“我叫曲然,是你的鄰居,接下來請多照顧啦。”

  沈扶月來者不拒:“好。”

  曲然蹦蹦跳跳的走了,沈扶月則拿起了桌上約莫是用來消遣的小本看。出乎意料的事,上麵寫的都是各個極為有趣的神話故事,也不知道是誰寫的。

  從盤古開篇,到女媧伏羲結尾,上麵的文字盡職盡責的展示了一個輝煌的時代。

  沈扶月一頁一頁看過去,隻略略在魔族二字上停頓了一下。

  浮生閑難偷易消,等沈扶月看完,已經是大中午的天了。倒不曾想是曲然有蹦蹦跳跳的過來,拉著沈扶月去吃午飯。

  沈扶月本來想拒絕的,轉念一想,又答應下來了。

  但是沈扶月自帶清場效應,五步之內,寸草不生。

  曲然便半趴在桌上笑著逗她:“沈姐姐,笑一個嘛~”

  見沈扶月沒反應,曲然便大著膽子用指戳了戳沈扶月的腮,她嘴角便隨著腮肉凹陷扭出一個弧度,看著柔軟了許多。

  沈扶月平生第一次被人這麽冒犯,一時間忘了後仰頭,錯愕的看著眼前的曲然。

  曲然天生就不知道尷尬是什麽,彎眸笑出了銀鈴脆聲。

  靈山的夥食出了名的好,靈山又是大門派,每年都有小幾千人想拜入這裏。所以,五步之內的寸草不生不妨礙五步之外的嬉笑吵鬧,曲然銀鈴般的笑和著周圍嘲哳的聲,還有清澈如水的陽光,是沈扶月這五天印象最為深刻的東西。

  選雲台會選前一天,是個晴夜。

  碎星如細鑽,兩個小姑娘把竹席攤到了四合院的院中,平躺著看那些閃耀的碎星。

  “月姐姐,明天就要經曆考驗了,也不知道要考些什麽,我好緊張啊,聽說天樞長老很凶的。”

  沈扶月輕輕嗯了一聲:“嚴師才可出高徒。”

  曲然翻身,支著頭道:“月姐姐想拜他為師?”

  “天璿。”

  曲然似有所悟:“可是他畢竟……”是個瞎子。

  曲然沒說完,但沈扶月卻領會了,道:“目盲,心未盲。”

  曲然眼中流著暗光,翻身躺下,笑道:“月姐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而我,我隻想拜入搖光長老的門下。”

  沈扶月一愣。

  “不過我知道不可能啦,搖光長老雖說今年是開山收徒,都不知道門檻是什麽的。”

  沈扶月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淺淡的冷香,她回神,側頭看了看身側的曲然,卻不知道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