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月隱(六)
作者:南風驚春      更新:2020-05-29 08:45      字數:2192
  程以被秦祁的話一時鎮住。

  沈扶月放下手中的瓷碗,瓷器輕磕木桌發出極為清脆的響聲:“失了偏頗還是仙家所為?”

  程以沒有見過沈扶月嘴那麽毒過。不對,他就沒見過沈扶月說過那麽重的話。不管是那對扒皮掌櫃,還是食肆裏不規矩的客人,沈扶月永遠都是癱著一張臉。

  程以錯愕間,秦祁卻上下掃量了一眼沈扶月。沈扶月這次倒是沒有刻意避開,看著秦祁道:“你們無法證明我和魔界有關。”

  是了,秦祁那一段話可不是奔著搞自己發小去的。靈山上上下下,哪個不知道鏡雲居是秦祁的地盤,不要命了才在秦祁的地盤如同程以那般放肆。

  而沈扶月一眼就看出來這兩人別扭的針尖對麥芒之下是什麽。

  秦祁挑眉,正欲說什麽,門口李澈便小心翼翼探出一個腦袋,道:“搖光師叔,還有這兩位客人,各位長老論道居有請。”

  秦祁咽下本想說的話,餘光看了看程以,小聲道:“別耍小聰明,天璿可是回來了。”

  程以皺眉,不知道秦祁這話什麽意思。

  而知道他幾個意思的沈扶月隻裝作沒聽見,慢悠悠下了軟榻,跟在程以身後。

  還有幾縷散亂的靈力盤在心口,不疼,倒是有點發悶。

  靈山並不是一座山,而是三小的山峰和兩個極為險峻的高峰組成的群山,論道居在三個小山峰之中。路倒不難走,隻是天色漸暗,路上總能碰上前來巡夜的弟子。

  他們熟悉程以,但是不熟悉沈扶月。沈扶月雖然是走在最後,但有心人都看得出來,在她前麵,除了憨憨李澈師兄,都在遷就隊尾這個的小姑娘步子。

  程以出名的好脾氣,遷就柔弱小姑娘那是正常。但是他們搖光師叔就不是那種人了啊,他可是霸占靈山最不懂風情榜十年的神人。

  誰見過他這麽一臉憋屈又強行按耐的臉色?

  有幾個頗為膽大的人,接著擦肩而過的瞬間,好奇的把沈扶月的臉在心底品評了一番。回去就一臉媒婆地道:“好看,屬實符合搖光師叔的審美觀念。”

  於是路剛走了一半,沈扶月就發現路過的巡夜弟子看自己的目光已經不是開始的好奇了。

  像是……

  像是同情慶幸還有一點點的幸災樂禍。

  沈扶月不知道這轉變是個怎麽回事,但是總覺得不太可能是好事。

  正想著,前麵有聲音幽幽傳來:“你能不能走快點?照你這個速度,是隻烏龜都能把靈山犁一遍了。”

  程以:“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有人懟他,但是沈扶月依舊不滿意,涼涼掀開眼皮:“帶好你的路。”

  程以:把搖光長老當成領路小廝,這位才是真的狠人。

  免費看了一場自己師叔被絕殺的戲的眾弟子:師叔懟她!

  秦祁自然不想吃下這一虧,還未張口,卻聽見了少女壓抑的輕咳。秦祁話頓時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心裏卻忽然想到,靈山靠近魔界和妖族,似乎夜晚都比別處涼些。靈山上大部分弟子都有靈力護身,也有不少新弟子進山第一天就被凍的牙都打顫。

  可這人又不是說沒有靈力。

  秦祁想著,磨了磨後槽牙,把自己的話和這個虧全咽下了。

  程以:秦祁轉性了?

  眾弟子:這是真愛!

  程以和弟子們都覺得自己在某一瞬間觸碰到了真相。

  隻有沈扶月,垂著眸,保持著慢吞吞的腳步,指尖的靈力悄無聲息的把腳下的山峰探了一遍。

  往西有一個魔界的“門”,往南可以到妖族。三步一禁製,六步一陣法,長階鋪的青磚下也壓了鎮邪砂,瓷燈的燈油也有誅邪的意味。

  難怪敢在這個地方延續派係。

  沈扶月不動聲色的收回已經略微透支的靈力,忍不住胸腔鋪天蓋地的悶意,又輕輕咳了幾聲。

  然後沈扶月似乎聽到了極輕又極為嫌棄的嘖,之後是兜頭罩下的外衣。外衣稍暖,顏色宛若融進夜色之中。沈扶月抬眸看秦祁,冷靜道:“我以為你吃過藥了。”

  然後沈扶月腦門挨了不輕不重的一下:“是不是就嘴厲害了點?”

  沈扶月第一次被這樣教訓,抱著秦祁的外衣一時錯愕在原地,反應了三秒,才有一絲咬牙的意味道:“秦祁!”

  小貓齜牙,咬人不疼,還挺可愛。

  秦祁總結完畢,見沈扶月沒話說,便慢悠悠在程以一副在靈山中活見鬼的眼神踱到李澈身後,森森道:“李澈,我礙著你起飛了是嗎,你走那麽快後麵有狗追呢?”

  沈扶月、程以、眾弟子:……

  搖光長老,罵人罵己,以身作則。

  還是藥不能停啊。

  沈扶月平複了一下心情,本來想直接把這外衣扔回去,手輕輕一動,便發現自己手冷如冰。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畏寒。

  正愣神,鼻尖聞到了一股非常清淺的焚香味。

  當是自己調製的香,前調有些陳皮的香,尾調有些甘苦,卻透著讓人難捉摸的冷。

  像是大喜大悲之後的靜寂,帶著苦澀又透著安定人心的平靜。

  這熏香……

  沈扶月茫然的眨眨眼,手指尖一動,卻是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把外衣扔回去。

  沈扶月嗅著淺香,目光總是不受控製的向那個過於活躍的人看去。

  這不像是這人會用的香,但是沈扶月沒有忘記醒來的第一眼。

  秦祁星眸如薄刀,鋒利,自是一身涼薄沉寂。

  是一眼幻覺,還是如今眼前全是幻覺呢?

  正想著,轉過一處珊瑚樹,已經能在夜色中隱隱看到論道居的匾額。暗沉夜色壓住重簷,隻有殿裏燈火通明,一霎竟然像在熠熠閃光。

  沈扶月腳步微不可查的頓了頓,垂眸跟著程以的腳步進了論道居。

  正中上方坐著四個人,尚且留了一個空位。

  沈扶月站在大殿之中,卻無人說話。一時間沉寂和清冷如水鋪開,隻有殿裏不隻燃著的什麽香味如屑。

  沒有秦祁身上的好聞。

  在主位上那個老人如有實質的視線下,沈扶月還有空分神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