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輪回(十一)
作者:南風驚春      更新:2020-05-29 08:45      字數:2260
  更夫打更的聲音悠悠傳來,沈扶月看著眼前波瀾不驚的僧人,聽他不疾不徐道:“因結於瞬間,果卻要在千年萬年之後才落下。”

  僧人說完,抬眸看沈扶月。

  隻見沈扶月目光比自己還平靜,像是九天之上不起波瀾的仙池。她還是那顆無悲無喜的石頭,就算是強行染上了色,那也是浮於表麵,石頭還是石頭。

  讓人頭疼的是,這顆石頭來頭還不小。

  僧人平靜的望向沈扶月眸底。

  他自然知道,有關因果之事無需任何人去教她,就算她失去了那些記憶,可世人口中所謂的因果報應也在她手中運轉了千萬年。

  果然是暗月之神啊。

  僧人換了個思路,道:“凡世人如一葉扁舟,其皆有所想所念,所來所歸。那施主從何而來,欲去何方。”

  沈扶月沉默不答,隻有風過。

  僧人也不著急,端著佛禮如一棵承著落雪的鬆,等她回答。

  她的記憶是他壓的,但是絕不止有他動了手腳。眼下這尊大神的腳步因此而停在此地,若是還不讓這兩位見麵……

  恐怕天庭就要有所動作了。

  正想著,隻聽沈扶月慢吞吞的道:“你身上有孽未消,有劫未渡,故你不可成佛。”

  “而你說的因果,和你所謂歸所,在你踏入輪回時,就已有了定論。此為天道。”

  僧人一頓,霎時間以為自己麵前站的還是那位明眸不染纖塵的暗月神。

  “這是我僅能看出來的。”沈扶月抬眸看看天邊圓月:“月有晦,犯角,色赤,為大忌。月占的結果是天下將亂,對嗎?”

  這次輪到僧人抿唇不語。

  沈扶月側眸看人:“正這時你著急來尋我,所以,你知道我是誰。”

  這話說的肯定,僧人不由輕輕點頭,看見沈扶月微微亮起的眸,頓了一下遲疑道:“施主,切記,勿失初心。”

  沈扶月被這四個字砸的莫名其妙。

  初心?什麽初心?

  沈扶月正欲開口再問,隻見眼前金光快速一閃,下一瞬,麵前哪裏還能看到什麽白袍僧人,隻有手腕上,卍字金印一閃而滅。

  入世的諦聽妖力失去大半,此刻正被迫跟在這個禿頭和尚身側,隨著他一路顛簸來到一間破廟。

  “我說這位禿……大師,你不去捉妖降魔,跟我較什麽勁?”諦聽懶散地趴在破廟的蓮台旁,掀掀眼皮,評價道:“怎麽那麽閑呢?”

  年輕的和尚瞥了一眼他,道:“你不就是妖?還送上門來,不收你收誰?”

  諦聽嘴毒半生,除了地藏王菩薩,他還沒怵過誰,當即支起身子:“你看清楚,哪家的妖像你大爺我這樣威風凜凜?”

  和尚燃香的手一頓,然後穩穩的把香埋入爐中,起身,就給這位擅自給自己加輩分的人貼了一張符。

  諦聽:??

  說不過還動上手來了?

  正當諦聽正準備和這禿驢大戰三百回合,忽然像是聽到了什麽,當即化身為原型,那四足如禦風,霎時已然出現在十裏之外的長亭。

  長亭孤寂,一位白衣僧人立在那裏,沒有念珠在手裏撚著,卻也不礙他身上的莊嚴之氣。

  諦聽垂下頭顱,輕聲道:“菩薩。”

  “你在人間,不可過度沉迷玩樂。”僧人眸未抬,道:“還有一事,事關那位上神。”

  諦聽想了想:“是,若是上神有難,我定會竭力助她。”

  “不。”僧人搖頭:“你不可輕易插手。時刻切記,你已不是瑤池之屬,若你隨意出手,就代表了我佛的立場。”

  諦聽尋思著,如果魔族真的掙脫封印過來砸場子,那麽誰還管你是九天瑤池的還是西天極樂的,大家全得玩完。這事還分的那麽清,菩薩的智商供給那一腦門的亮光了?

  當然,諦聽肯定不敢說出來的。

  不過到時候大家打作一團,他出不出手誰還能管得住?

  打定主意的諦聽把頂著符咒的大腦袋放到爪子上,含糊道:“遵命。”

  那方破廟裏,年輕的僧人看著大開的破門,皺眉,卻是準確的朝諦聽的方向追來了。

  地藏王菩薩知道這家夥心裏想的什麽,隻想到那人輕聲說的四個字。

  這是天道。

  罷了。

  白衣一動,僧人慢慢走遠了。諦聽看他這樣子不像是會地府,忙道:“菩薩這是去哪?”

  白衣僧人已然不見,風中隻餘輕不可聞的聲:“消孽,償債。”

  諦聽一腦門問號送走這位菩薩,看人徹底走了還沒咂摸過來他來是幹嘛的。

  總不可能是專程來聽他陽奉陰違的。

  算了,想不通,走了。諦聽起身,心想自己這一消失,破廟那個禿驢該氣死了,回去又免不了被貼張符咒。

  雖然作用不大,但是這符咒著實有礙觀瞻,哪朝哪代的妖怪是腦門頂著符到處亂竄的?

  諦聽原地扒拉一下自己腦門上的符咒,無果,遂更氣了。

  走了約莫兩裏,諦聽忽然明白,自己回去找事幹嘛,這符咒最多兩天自動就掉了,自己都出來了還回去,找不痛快嗎?

  諦聽想通這一層,當即猶如醍醐灌頂,立刻轉身欲跑。

  然而,已經晚了。一雙修長的手極快的把一張符又貼在他腦門上,又怕效力不夠,買一贈一,後再補了一張。

  三張符壓下來,諦聽妖力自然承受不住,當即定在原地,隻聽身後聲音幽幽傳來:“你這妖孽,一個不留神就差點讓你跑了。”

  “腦門反光的臭禿驢!我是妖孽嗎?啊?神獸諦聽都不認得你長眼了嗎!?”

  腦門反光的年輕僧人繞到諦聽前麵,涼涼道:“你喚貧僧什麽?”

  諦聽一頓,當即用言語委婉的表示自己能屈能伸:“大師,聖僧,您大人大量,把這符去了吧。”

  後半夜的月沉得尤為快。月落卻無烏啼,餘下的光流轉在不知何時落的霜之上,孤寂異常。沈扶月一身寒霜推門進到自己的房間,卻有一個團子以極快的速度衝到她懷中。

  是那隻狐狸。

  這狐狸不知道怎麽了委屈巴巴的,尾巴勾著沈扶月的指,身子直往她掌下拱。

  似乎……是以為自己要丟了它。

  沈扶月無言以對,任著它胡鬧。

  而天邊將沉孤月的身邊,不知何時有了一顆星子熠熠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