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岩牆之下。

  也就是說，自古以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士大夫們的共識，何況君王？楊侗貴為皇帝，欲親臨戰場，當然不合體統，按理來說，百官應該極力阻攔才對。

  可瞧瞧洛陽的狀況。

  反賊都登上城頭了，是否出城，區別大嗎？

  並不大。

  且百官早想與楊侗保持距離了，指望他們勸誡楊侗？

  想想就好。

  便是皇甫無逸，也是勸說的話到了嘴邊，最後又硬生生咽下去了，倒不是想和楊侗保持距離，而是覺得楊侗身為皇帝，若肯出城親征，或許……能鼓舞一下士氣。

  半刻鍾後，皇甫無逸點完兵，神色異常難看。

  因為洛陽守軍尚存五萬，但願意出城迎戰的，竟隻有一千餘人。

  楊侗倒很平靜。

  因為他早預料到了，或者說，這個結果比他預期的還要好點。

  千餘名將士，麵色嚴肅，整裝待發。

  楊侗沒有多說廢話，策馬在軍前來回走了幾圈，才道：“東都已到生死存亡之關頭，無謂的廢話，朕不多說，朕隻向你們保證，若能活著回來，皆官升一級，便是戰死，隻要朕還活著，朕即保證，朝廷必終生供養其妻兒老小！”

  “若有違誓言，朕願遭五雷轟頂！”

  “現在，願跟著朕的，便與朕一起出城擊退瓦崗的挫鳥！”

  “開門！”

  楊侗大吼！

  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建春門緩緩開啟。

  城外。

  李密以為有詐，忙命大軍後撤，一直等到楊侗在城外列好陣，都不曾有所行動。

  楊侗回頭道：“皇甫無逸，務必守好洛陽！”

  李密這才恍然。

  “小王八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本王應該稱讚你勇敢呢，還是嘲笑你不自量力？竟敢主動出城迎戰？”李密嗤笑一聲，回身將佩劍接到手裏，咻地拔出來，搖搖指向楊侗，又道：“就你這千把人，本王隨便遣一偏師，便可將之踏成肉泥。”

  眾部將哈哈大笑。

  單雄信請戰道：“魏公，未能手刃王世充，末將一直心有遺憾，今日且讓末將出戰，必取小皇帝項上人頭。”

  程咬金上前，狠狠拍了單雄信的肩膀一下，嘿嘿笑道：“老單，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說咱跟著魏公造反多年，大功全被你一個人立了，這回，怎麽著也得讓咱老程先上吧？不然兄弟們可就以為，咱老程真的隻會倒賣私鹽了，哈哈。”

  程咬金出自山東貴族，落草之前一直從事私鹽買賣。

  單雄信剛想爭吵。

  徐世績卻笑著擺手，勸道：“都別吵了，對麵那位小皇帝的陰險狡詐，大家夥都見識過，還是讓叔寶去穩妥點，你們二位隻要牽製一二，不讓他逃回城內即可，魏公以為如何？”

  李密聞言，覺得秦瓊確實比二人靠譜，便點點頭，命秦瓊領三千人出擊，程咬金和單雄信則各領兩千人到兩翼，準備在打起來後快速抄楊侗的後路，防止他逃回城內。

  其他反賊，則在外圍掠陣。

  沒辦法，一個建春門，實在塞不下那麽多人。

  楊侗認得秦瓊，盯著他看了許久，清楚地看到秦瓊眼神躲閃，心中了然，說道：“秦瓊，字叔寶，齊州厲城人，先後在來護兒、張須陀等帳下。大業十年，隨來護兒征伐反賊盧明月，因功授建節校尉。大業十二年，隨張須陀討伐瓦崗，在大海寺敗北。張須陀力竭戰死，你率殘部退守虎牢關，一直堅持到大業十三年。”

  聽到這些。

  秦瓊拱拱手，感慨道：“沒想到越王記得末將。”

  發現周圍人疑惑地看著自己，秦瓊沒有解釋什麽，他起初確實是隋將，先後在來護兒和張須陀帳下任職，還曾隨張須陀討伐過瓦崗，一直到大業十三年，虎牢關守將裴仁基投降李密，他為了幾千部下的性命，不得不答應李密的招降。

  如今得見昔日舊主，心中滋味難言。

  楊侗心有感慨，王朝末年，和反賊狼狽為奸的官員，不計其數，秦瓊尚存愧疚，說起來難能可貴，他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現在發現確實有希望？

  又想起史書中對秦瓊的評價：驍勇善戰，誌向氣節。

  也許，真的可以讓秦瓊迷途知返。

  頓了一會。

  楊侗道：“朕確實記得你，來護兒不止一次向朕提起過你。大業初年，你母親去世，來護兒特意派人前去吊唁，將士們對此感到驚訝，問來護兒，將士死亡和家中喪事很多，為何獨獨吊唁你秦瓊的家人，來護兒隻回答了八個字，說你驍勇彪悍，誌向氣節。”

  “這件事，朕記得很清楚。”

  聞言，秦瓊沉默，牽著韁繩的雙手，卻是顫動了一下。

  來護兒對他有知遇之恩，後隨楊廣去了江都，如今生死不明，秦瓊派人多方打聽，始終沒有音訊。

  後方。

  李密眼皮跳了跳，秦瓊投靠他不過一年時間，他剛剛力排眾議，派秦瓊出戰，也有試試秦瓊忠心與否的意思，向謀臣徐世績投去一個征詢的眼神，後者搖了搖頭。

  “豆盧寧，你且去軍前，曆數一番楊侗之過。”李密道。

  一會兒。

  豆盧寧來到軍前叫罵，不僅把秦瓊架在火上烤，還讓楊侗的努力付之東流。

  楊侗氣的牙癢癢，森然道：“豆盧寧，朕自問待你不薄，如今你卻投入賊營，與朕作對！朕對天起誓，俘你之時，必將你千刀萬剮，烹肉分食之！”

  豆盧寧為了向李密表忠心，已經豁出去了。

  什麽髒水都往楊侗身上潑。

  “哼，昏君，就你也配當皇帝？你駐守東都這些年，多少人因你枉死？王將軍何等忠心之人，竟也慘遭你的毒手？本官若不是逃的快，隻怕已經被你活剮了罷？魏公討伐於你，乃應天順時，承天受命，你若聰明，應該束手就擒才是！”

  說完。

  看向秦瓊，蠱惑道：“秦將軍，魏公在看著，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難道你想放這昏君一命不成？”

  咻！

  楊侗來了火氣。

  自從穿越到大隋朝，他經常告誡自己要隱忍，如今一個跳梁小醜竟也蹦躂個不停？

  當他好捏不成？

  一聲劍鳴傳來，正是楊侗拔出天子劍，單手斜指。

  “不需爾等土雞瓦狗放朕一命，朕之性命，天難拿，地難取！大隋的將士，隨朕殺盡瓦崗反賊！”

  “挫鳥，拿命來！”

  楊侗一抖韁繩，身下戰馬飛躍而出，直奔豆盧寧。

  豆盧寧一介文官，之前待在衛府，也是做些文職工作而已，在戰場上哪懂求生之道？剛要向秦瓊求救，卻見秦瓊故意撇下他，帶兵衝向另一個方向。

  不禁僵立當場！